白蘋在她平静明澈的眸光下,垂着眼嗫喏“瞧见了一根白发。”
沈玉娇噢了声“就这点事,帮我拔了吧。”
白蘋咬咬唇“那您忍着点。”
沈玉娇笑笑“拔根头发而已,又不是挨一刀。”
头皮很快传来轻轻一下刺痛。
那根白发递到了沈玉娇眼前,她接过,在指尖捻了捻,轻轻呢喃“竟有白发了。”
白蘋没敢说,昨日梳头都还没有。
沈玉娇盯着那根白发,却想到了去年,她也曾替裴瑕拔了根白发。
而今,她也长了白发。
看来他们真的都不再年轻了呢。
棣哥儿五岁的生辰,过得很简单。
沈玉娇给他煮了一碗长寿面,又领着他到了裴瑕的书房,站在那个箱笼前,与他说了死讯。
棣哥儿生来聪慧,这几日在外祖家虽被瞒着,但也从大人们待他的小心翼翼,以及闪躲的眼神里瞧出端倪。
及至今日见着一袭黑裙的阿娘红着双眼,他也明白过来。
“爹爹与太祖母一样,去了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吗”棣哥儿问。
沈玉娇颔首“是。”
棣哥儿“那他还会回来吗”
沈玉娇默了默,道“应当不会了。”
棣哥儿也沉默了,小小的脑袋低下,盯着地上的脚尖。
半晌,他低低道“可我想他了怎么办”
沈玉娇本以为眼泪已流干了,听到这话,鼻尖又是一酸。
她将棣哥儿拥入怀中,脸颊贴着他的脸蛋“若是想他了,就就给他写信吧。”
棣哥儿在她怀里,声音闷闷的“爹爹能收到吗”
沈玉娇道“能的吧。”
棣哥儿道“好,那我给他写信。”
沈玉娇“嗯。”
静了一会儿,怀中孩子似是叹了声“可爹爹答应了,要陪我们去曲江池踏青,放纸鸢呢。”
“爹爹怎么能骗人呢”
“他从前教我,君子要重诺守信的。”
棣哥儿纳闷嘟哝,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等他从怀里离开,抬起小脑袋,才发现阿娘已是满脸泪。
棣哥儿慌了,两只小手忙去擦泪“阿娘别哭,是孩儿说错什么了吗那你骂我好了,打也行的。”
沈玉娇隔着朦胧的泪,看着面前这张酷似裴瑕的小脸,仿佛看到了多年前,五岁的裴守真。
他失去父亲时,也是这般年纪。
那时的
他,也会如棣哥儿这般纳闷父亲去哪里了么。
她无从得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想让棣哥儿成为第一个裴守真。
或者说,不想让他的童年那般辛苦,小小年纪便扛那么多的责任与压力。
太累了。
纵观裴瑕短暂的一生,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为人臣,可曾有一日真正快活过
沈玉娇看着满书房寂静无声的浩瀚书册,寻不到一个答案。
在长安的丧仪定在了三月初八,当日永宁坊裴府门庭喧阗,除却亲戚好友、朝廷官僚,还有大批太学生自发前来吊唁,留下挽联绝句无数。
皇帝与太后也都送来了奠礼,并追封裴瑕为忠国公,谥号文贞,配享太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