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个社兵道,“晚上还要更冷,流寇也是人,他也不能来攻城。你的脸也乌了,劝你晚上去城楼下交钱烤火,左右流寇明日便要走了,别这一晚把自己冻死。”
两人说完不理谭癞子,匆匆回家去了。在流寇到达之前,这些社兵已经在城头值守了几天,和州整体的准备算是充足,但资源并未有效的配置到守城的人身上,天气陡然降温的时候,社兵和顶役都到达了极限。
谭癞子回头看了一眼身边死去的行客,在怀里摸了一下,还有七八个铜板,哎的叹口气,“我说兄弟,看在缘分一场,老谭我忍一晚饿,省点钱下来,等流寇走了找人埋你。”
“名字也不知道,碑上刻啥呢……算了,不够刻碑的银子,有个坑就成了,人一辈子哟,都是一个坑。”
就这么又守了两个时辰,谭癞子迷迷糊糊的醒来。
城头上的灯笼在寒风中晃动,黄光从草厂的竹篾缝隙间透进来,在行客已僵硬的身体上来回摇荡。
谭癞子全身不能自主的抖动,他艰难的尝试了一下,手还能控制,腿脚完全没了知觉,但谭癞子听得到动静,墙上人越来越少,这个草厂里除了那个残疾人,就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了。
“兄弟我受不住了,我得烤火去,不然冻死了也是没人葬你。”谭癞子奋力动了一下,蜷缩着的脚不听使唤。
“我也要冻死了。”谭癞子咧着嘴,啊啊的叫了两声,
他心头焦急,用发抖的双手使劲的在腿上搓着,过了好一会终于稍稍恢复,但行动仍是不灵便,他不敢再等,低吼着要站起来,却没能成功。
谭癞子吼叫着,滚倒在地上,一路往外爬去,顶开在草厂的竹帘,到了墙垛处,这一番爬动之后,腿脚竟比方才又活络了一些,谭癞子脸上青筋暴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扣着砖缝,双腿逐一撑了起来,他扑在墙垛上,扶着墙体一瘸一拐的向城梯走去。
城墙上空无一人,城梯就在前面不远,梯口处有隐约的火光,谭癞子死死盯着那里,连沿途其他的草厂也没有看,一步一停的到了城梯。
城下就有火堆,周围有很多人,谭癞子知道那里,三文钱一晚,也许涨价了,但是不要紧,他有七文钱。
城梯上的扶手冻起了冰凌,谭癞子顾不了那么多,撑着一梯一梯的走,终于到了那烤火的地方。
“六文!”
谭癞子的手抖得厉害,伸手在怀里摸了半天,已经感觉不出来到底是几个铜板,抓了递给那人,朝着人堆里面扑过去,生生压出一个位置,连地面都是那么温暖。
周围人纷纷喝骂,谭癞子意识却越来越迷糊,喃喃的说道,“谭牙有,有银子,那天杀的贼子,他满安庆问……问去,谁惹得,惹得起谭牙……”
谭癞子晕转过去不久,在他离开的那段城头上,两架竹梯悄悄靠上了空无一人的城墙。
……
注1:屠继山是真人真事,他是和州本地人,与流寇约定二十七日在两处放火,同伙有二十多人,鲁可藻《崇祯乙亥和州失城本末》记载,流寇在城下指名道姓,对城中人姓名来历一清二楚。本地人给流寇内应,显示出明末各地社会的深刻矛盾,同时也表明,流寇对情报工作的重视和精通程度,远超朝廷官员。
注2:这位马老爷叫马如蛟,和州守城中最出色的士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