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中留了个尾巴,梁洪泰却不打算装作不知,他嘿嘿一笑道,“天下没有万全之事,安庆是张都爷辖区,本是南京守备之外的,张都爷既然敢调兵,自然是有知道轻重的。”
这次张应乾没有继续接话,梁洪泰的话说得也十分在理,南京守备可以对事关南京的军务进行询问,但要说直接插手应天巡抚的指挥,又远远超过了他的权限,今日是应天巡抚回复南兵部部咨,不是向南京守备请命,并不需要张应乾首肯。
张应乾退却之后,梁洪泰向另一边问道,“范司马觉得呢?”
这次问南兵部尚书范景文,他同时也是守备制度里面的参赞机务,对于南京本身或是相关的防务,内外守备都可以发文询问应天巡抚,勤王则属于北方的军事行动,内守备没有这个职权,但南京兵部是可以的,因为它名义上也是兵部,所以此番是由南兵部向张国维发部咨,然后冯元飚过江作回复,如此让各方顺利见面,以顺理成章的完成交易。
“确是好法子。”范景文不紧不慢的道,“但这缓急也有度,增兵防皖是缓,但也不可缓过了头,误了上游陆防。勤王调兵是急,就应当立见实效,所谓兵贵神速,能早一日到京师,略解吾皇之忧也是好的。”
他一番话面面俱到,又什么都没说,后面的外守备和协同守备是勋戚,早就看清楚了形势,也跟范景文一般的打太极,各守备一致支持应天巡抚的勤王方案,其他参与会议的操江提督、兵部和户部侍郎之类则没有发言的机会。
会议定好调子之后,接下来便顺理成章,梁洪泰对庞雨温和的问道,“勤王之事,尚有何未备妥的?”
“回梁老公话,大军出动首要开拔银。幸有在南京的安庆义商刘若谷认捐五千两,已解燃眉之急,守备营将士可即刻出征,只是四千大军在途,钱粮甲仗船只无一不缺,张都爷命十府无论新旧饷一律解送浦口,只是仓促之际凑集费时……”
张国维与梁洪泰达成的合作条件。勤王之事很难与梁洪泰扯上关系,阮大铖的法子就是由南京暂借粮饷,让勤王军及时北上,梁洪泰便与勤王产生关联,张国维的题本中必须写明此点,梁洪泰也会自己上奏本,但显然张国维的题本更有说服力。在建奴入寇之际,梁洪泰不必亲自冒险,便博得了一个赢取皇帝信赖的良机,胜过其他太监特别是张应乾一筹,方才张应乾在会上说过的话,也可以做一番文章,大大减少他对掌印之位的竞争力。
张国维也同样如此,只是他的对手是朱大典,庞雨专门提到刘若谷,则是已确定要将刘若谷写入张国维上奏的题本,在会议上说出来,就是告诉南京这些权贵,此人已经有政治资本,作为庞雨资产的表面持有人,以后南京有人动这些资产脑筋时,就需要顾虑到这一层。
会议只是表面文章,今天的会议之前,已经绕了一个大圈子,围绕着勤王出兵,要让各方都达成了利益,庞雨在其中自然收入颇丰,但由于他是交易各方中地位最低的,所以付出也最多,毕竟要由他带领的四千兵马去冒险。
器械钱粮说了一长串,庞雨也不管能不能拿到,但多少总能有一些,权当做是这番运作的额外收获。
等到庞雨说完,梁洪泰缓缓站起身来,“神京撼动天子遇险,无论内官外官,都该存个主辱臣死的心思,江南十府出天下财赋,勤王也不愿落在别人后面,还调的最精壮的兵马,咱家说这是好事,庞将军是有才又有心的,既有了精兵了,偏少了这粮饷,不是筹不到,是各府调集需时,皇上那里最缺的就是精兵良将,总不能就因这点粮饷误了大军行期。庞将军暂缺的,南都这里有,那就先给用着,平日南京城里各衙门说自个的事儿,没一个不是大事,咱家觉着也就那么回事,但也都由着他们去了。今日咱家要说,这勤王才是大事,天大的事!方才报的粮饷,五天内运到浦子口西门上,一颗粮一文钱也不能少。勤王不是帮衬不帮衬,那就是你的事,不管轮到哪个衙门,该办不办的,咱家说你以后就别干了,若是还有拖后腿的,偏要反着干的。”
梁洪泰一拍桌案,“咱家跟你说不着,锦衣卫跟你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