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步子,“就不是刘若谷的,靠的是那庞游击,他在江北打流贼,此番又要去勤王,建奴是那么好打的?将军不离阵上亡,几时死了,那百顺堂还是你的。”
“那便让他再得意片刻。”
“得意?带着丘八打建奴可不是好差事。”周仁载咳嗽了两声后笑道,“他现今就得意不了。”
……
乱纷纷的浦子口码头上,数不清的挑夫挥汗如雨,从停泊的漕船上搬运各种物资。
庞雨穿着一件短袖训练服,呼呼摇着折扇,钻进了一处商铺之中。阳光被屋檐遮住之后,庞雨的感受稍好一点,咕嘟嘟的灌了一通水,缓得一口气进了屋子,里面却比外面还热,今日已是梁洪泰规定五日的最后一天,交割处就在这码头上,边验边签收。
“马先生,这粮左右就这些,咱们都是当幕友的,谁也不用骗谁,南京各仓里面这都算好的,谁家没个陈粮,谁家没个霉米,老百姓家里不留意还得扔不少呢,何况这许多仓廒……”
“秦兄你稍等,让在下跟马先生说说,这火药可当不得粮食,放在码头上万一炸了可担待不起,久了说不得受潮啥的,可不是我交运的事,你们赶紧的把火药收了,在下也好回去复命,你说这大热天的,谁受得了……”
“凭啥你火药就先交,火药不好分放我这银子就好放了,丢了算你的还是我的,马先生你就说一句,这银子左右就是这成色,你到底收不收,不收就是你的事,我可是按数交了……”
商铺中挤满了人,南京各个来交货的衙门闹成一团,跟衙门的习惯一脉相承,很多人都等到期限最后一天才来,马先生这收货方就成了流量瓶颈。于是在梁老公施压的高效之后,再次回归官僚体系的惯常节奏。
铺子中间摆了几个条桌,账房在忙碌着,马先生被众人包围,又热又急弄得满头大汗。
“秦先生你也不要说陈粮了,你那一半都是霉米,各仓是啥模样那是各仓,咱们今日可不是百姓交粮,巡抚衙门借南京各衙门的,那以后我还你的时候也还你霉米不成?”
“还啥都成不是,咱们先把眼前了结。”
马先生把手在面前摇成拨浪鼓,“这不成,到时候还粮的时候另来一人,他说我可不知道霉米,你若非要交,今日马某就写明霉米六成,咱们签字画押。何先生你交火药也不要急,几个罐子里面装的石头是咋回事,要不要老夫一并写上,别急一个个来,老夫长了几张嘴巴……”
屋中闹哄哄的,交易双方都是衙门老鸟,可不像农民交粮那么好恐吓瞒骗,双方势均力敌激烈交锋,马先生的大脑全速运转,同时处理着多种信息,与多个对手唇枪舌剑。交货各方自身还要无序争抢,让效率更加低下。
看着屋中激烈的场面,庞雨原本饶有兴趣,准备看一会热闹,无奈空间太小,他和庞丁站在门口十分局促,又不断有码头验货的胥隶进出汇报,他们都把穿短袖的庞雨当做了码头挑夫,路过还不忘呵斥一声,两人看热闹颇为不便,过一会又退了出来。
码头上有少量同样身穿白短褂的士兵,安庆守备营的先头部队午后刚到达,第一批是中军的赞画和辎重人员,以杨学诗带队,庞雨接到之后跟他们布置了扎营方案,为后续部队准备好后勤。
浦子口是曾经作战的地方,当时激战的猛虎桥和银锭桥稍有恢复,但周围空置的房间仍然很多,守备营扎营难度不大,相对于营地,南京的天气倒更让庞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