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雨轻轻咳嗽一声道,“道台大人,此番撤军不得已而为之,但大人说过无宿松是无安庆,流贼云集黄梅广济之间,若只留下金山营守卫二郎镇,恐不足以抵挡十万计的流贼。”
史可法黑瘦的脸上满是憔悴,抬头看看庞雨道,“庞守备所言本官自知,然则领兵作战千头万绪,各营情形你也知晓,即便是要驻军于此,也要待钱粮就绪方可。”
“下官亦是为此建言,只要军心稍安,大人可从雷港运粮,比宿松此地征粮便宜,经雷水到龙湖,可直抵宿松城南外三里,再经二郎河、车马河、旧县河运往驿道各要点。
雷港有大江为凭,绝不会缺粮,沿途皆用水路,不怕流贼堵截,当可无粮草之虞,大人届时可在此三处派驻人马。”
史可法思索片刻道,“倒是个法子,然则雷港运粮全需现银购进,原本从安庆池州解济少许,此次皆用于左帅客兵,还得请张都爷再行筹措。”
庞雨见史可法欲言又止,便知道此事不知又会拖延多久,就目前的粮草情况,可能又需要分散各地,由各县均摊,这样便失去了集中宿松的防守优势。
史可法见庞雨还想劝说,先微一举手道,“再者流贼眼下虽在黄梅广济,但未必不在山中流窜,革贼便在英霍山中瞬忽西东,若是集兵于宿松,他贼却从潜山而出,岂非府城糜烂,几日前石牌那股流寇便是如此,幸而其人数尚少,但足以对我等警醒!”
他所说的也是实情,大别山区的地形阻隔了情报,其中活动的流寇很多,今年安庆官兵算做得好的,特别是太湖方向,地方乡兵能基本掌握入山五十里范围的情报,给官兵提供了充足的预警时间,所以史可法才能守得住这么久。
但随着更多流寇进入山区,谁也说不准还有没有新的营头突然从太湖、潜山方向出来,大军集中在宿松,就不符合史可法的战略。
“那大人可否让大军不要距离宿松过远,下官想着,那八贼就在黄梅,他人数众多,山中毕竟通道有限,仍要放着他经驿路而来,下官愿驻守宿松县城,待八贼入境,小人领兵拖住他,大人领兵经驿道合击……”“庞守备万不可求战心切,守备营乃安庆砥柱,不可被牵制于一隅之地。”
史可法想想又道,“若是庞守备定要驻守宿松,可派一部协守二郎镇,此地扼守黄梅、广济两路大道,又有二郎河为粮道,足可阻敌入安庆。”
庞雨愣了一下,他本意是想让史可法一起集中兵力,没想到史可法反过要求他分兵,而且还颇有道理,若是以防守而论,二郎镇是宿松最重要的战略要点,此处驻扎重兵,可以同时防守黄梅和广济来的流寇。
从史可法的战略出发,这是非常好的兵力布置,但他没有足够军队和后勤用于二郎镇,庞雨有一定的条件,但分兵不是他合适的选择,这方向上可能有十多万流贼,二郎镇本身没有优越的防御条件,兵少了会被流寇围歼,分多了的话,庞雨就没了机动兵力,最多只能在太湖潜山等地应援,大胜就化为泡影。
如果全营部署在宿松,庞雨可以尝试攻击单独一路流寇,史可法又不会同意,究其根本,庞雨和史可法的目的全然不同,兵力分配上不可能协调。
“下官分兵于此,这钱粮亦是调运不便……”“是以还是要因敌而用兵,万不可操之过急,但庞守备为安庆备寇殚精竭虑,本官都是看到的。”
史可法举手打断庞雨,压低了声音道,“前日应天巡按张大人转来两份弹章,是关于庞守备的……亦事涉虞山先生,甚或牵连张都爷,是以巡按大人着本官核查回奏。”
庞雨沉静的听着,好在周少监一伙的动作他早已发觉,否则以目前这样恶劣的心情,咋听之下不知会惊慌到什么程度。
“这些事情,原本是不该告诉庞守备的,但本官知道都是诬告,若是私下去查,反而令我上下离心,不利安庆备寇大计。
是以先告知你心中有个预计,亦是要庞将军放心,本官誓要保将军无事。”
这几句话听完,庞雨心中还有些感动,史可法是东林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温体仁此番攻击的凶险,如果史可法真的如他说这般做,可算是为庞雨担了极大的风险。
史可法又有些尴尬的道,“但人非圣贤,下弹章核查,大节无亏,小节上总是要回奏一些的,否则皇上和那些阁老看了必不能信,也要先跟庞将军有言在先,本官绝无恶意。”
“下官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