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是个柔弱的小女子,难道还能吃了他不成
李承煜如是所想,便对此要求毫不在意。
他转身欲走,谁知身后的小女子又突然出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将军若是爽约,那可就是负心汉了”
这音调属实有些高,似是刻意想要让人听见,语气里还夹杂了几分委屈,仿佛他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眼见四周下属纷纷投来神情怪异的目光,李承煜眉宇微拧,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乔松阁占地甚广,仔仔细细翻查下来颇为耗时。
约莫两个时辰后,李承煜才出现在挂有“甘棠轩”匾额的天字号雅间外。
男人抬头瞥了眼,随后解下佩剑递给副将绪风。
此时,守在门口的芷嫣又道“请将军卸甲。”
卸甲
李承煜对此要求感到荒谬“本将军面圣尚且全副戎装,为何会见公主,反倒要卸甲”
这人生得硬朗,本就瞧着不甚和善,若是神色再染上些凛冽,属实能将人怵得脊背发凉。
本着为主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芷嫣壮起胆子,面不改色道“殿下养尊处优,胆子小,恶犬方能令她花容失色,更遑论您这一身肃杀之气了,还请将军体谅。”
胆子小
再度想起她倚在自己身上时那副娇媚模样,李承煜很是不能苟同。
眉宇微攒,男人沉默了会儿,到底是选择妥协,示意属下过来卸甲。
进门后,率先瞧见的是菡湘,小丫头领着他绕过珠帘来到桌案前。
“将军,请用茶。”备好茶水,菡湘恭敬退下。
案上棋盘摆了副残局,李承煜为棋子的走位所吸引,待回过神来时,门扉已被阖上。
岑寂陡然袭来,男人脊背微僵,转身就想逃。
她说小坐一个时辰,可没说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可恍然想起方才她在楼下的虚张声势,两步之后,他又停了下来。
罢了,玩不过她。
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男人撩袍落座。
青凤髓乃岭南进贡的名茶,香气清雅,入口回甘,既来之则安之,李承煜索性真就品起茶来。
指间捏着白子,他正想落子破局,忽有乐声入耳。
不紧不慢抬起眼睑,只见前方纱幔徐徐升起,绥宁怀抱琵琶,侧坐在地。
她换了身衣裳,瞧上去像是舞服。
柔美的裙摆铺陈四散,犹如盛放玉兰,腰间系着繁复丝绸,领口敞开,春色半掩。
面对这副妖娆之姿,李承煜当下就想到了“午夜妖姬”四个字。
会挖心夺命的那种。
于是他极其淡漠地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重落在棋盘上,仿佛对面坐着的仅是一团空气。
此般反应,绥宁早有所料。
但她并非要用美色勾引他,她想显摆的,是才艺。
反正他又不能将耳朵堵起来,不看就不看叭
纤细玉指拨动琴弦,绥宁羽睫微垂,精妙绝伦的琵琶声不断绕梁回响。
时而像飞跃枝头的黄鹂鸣啭,时而如冰泉之下受阻的流水,呜咽艰涩,凄凄切切。
像她这般过惯了纸醉金迷的女子,李承煜本以为她弹出来的定都是些矫揉造作的靡靡之音,只会令人昏昏欲睡。
可未承想,春雨润竹,熙风拂面不过是开胃菜,之后,节奏愈演愈快,音调愈抬愈高,仿佛万千鼓点齐鸣,浑然有了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之势。
李承煜终于抬头看她,明锐星眸里含着隐晦的意外。
绥宁有所觉察,这便目光笔直地与其对视。
这首曲子乃母妃所创,母妃被誉为江南第一才女,她写出来的东西自然不会是庸俗之物。
但绥宁已经许久未弹了,毕竟每每回味,她都会被失去至亲的窒息感吞没,许久喘不过气来。
一如当下,指间弦乐已然停了,她却仍旧盯着男人的眼睛,好半晌才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