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手里这道奏疏,是科道言官监察御史王问卿、吴岳秀二人联名上的奏疏,这本奏疏就一个意思,那就是刘晨晓不能做会元,不仅不能做会元,甚至不能做举人、秀才。
根据远方表叔的供词,刘自机在宣府做墩台远侯那几年,走私贩私,每年要从内地带数百斤的盐卖到草原,而且还给人方便,帮忙商贾指路,是知法犯法,是通虏之罪,如果刘自机通虏的犯罪事实成立的话,那么刘晨晓作为罪人之后,就不得入仕。
这案子甚至都不用查,朱翊钧就知道这是事实,因为是那时候的普遍现象。
墩台远侯是个搏命的行当,刘自机做墩台远侯的目的,也是看重了丰厚的回报,这些个墩台远侯们依靠自己的带的货物,来打造自己的人脉,进而可以深入虏营,而且在追捕的时候,也有托庇之处。
刘自机做墩台远侯,是在隆庆二年到隆庆五年末,那时候朝廷国帑空荡荡,度支只有三个月。
提刑指挥使陈末也干过,朱翊钧听陈末说过墩台远侯的生活。
这件事合情,但不合法,而且决不能合法,合情是因为那时候,没有点灰色的收入,谁愿意去草原上搏命?不能合法,否则就会助长海防巡检走私贩私之风,别说禁阿片了,连正常的巡检都会变成敲诈勒索。
这种事很普遍,比如船东会默认水手上船的时候,携带不超过三百斤的货物,作为自己的行李,其实就是允许船员自己带货,和番夷沟通往来,赚取丰厚的财富,下海可是搏命的事儿,没有厚利,不可能吸引人搏命。
整件事麻烦就麻烦在了这里,不上称的时候,可能只有四两重,但一上称,千斤打不住。
“贱儒就是这样,总是逼朕在最高兴的时候揍他们。”朱翊钧将奏疏揣进了怀里,作为封建帝王,展现封建帝制局限性的时候到了。
这个案子,朱翊钧不打算留中不发,而是选择拉偏架,他打算以刘自机已经牺牲、死无对证为由,认定远方表叔污蔑,强行把这件案子摁下去。
因为不摁下去,这会试中了举人的二十八人,都要被这些贱儒们清算。
至于弹劾的两个科道言官,朱翊钧准备给他们升迁到旧港总督府去,既然如此明察秋毫、秉公办事,到了开拓的桥头堡,一定会有极好的表现!
封建帝制就是这样的局限,皇帝的意志大过律法。
朱翊钧回到了通和宫继续办案的时候,收到了一份奏疏,来自内阁首辅张居正,这本奏疏非常非常奇怪,是全楚会馆在万历三年以前,收受贿赂的账目,就是张居正受贿的铁证,由张居正亲自呈送御前。
张居正的意图非常明显了,贱儒既然打算翻刘晨晓这个会元的旧账,张居正也打算翻百官们旧账了,先翻自己的,再翻别人的,他逃不掉,别人更逃不掉。
主打一个互相伤害。
张居正在隆庆元年起势之后,就开始收受贿赂,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张居正一共收受贿赂折银高达二十三万两白银,而且还有各色宝物,这部分是不好计价,比如当年王世贞送给张居正的画,宋徽宗的《竹禽图》,光这幅画就得十数万两白银,这幅画在朱翊钧大婚的时候,进了内帑。
朱翊钧还认认真真的研究了一番这账本,他在找戚继光送的波斯美人和三十二人抬的大轿,奈何没有。
大明皇帝显得非常不屑的说道:“收了十几年的贿,还没朕赏赐的多!要不是先生不要,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应该挂在先生的书房了,要是查先生贪腐,是不是先从朕查起?大明皇帝也行贿啊!”
朱翊钧每次去全楚会馆蹭饭,可都要带礼物的,而且都是宫里的至宝,太过于贵重的,张居正都是严词拒绝,太金贵了,他张居正还得专门养一群人保养这些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