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外人,身在局外,看到了一点东西。”林辅成坐直了身子,面色格外凝重的说道:“国姓爷,吕宋汉人数量不到两成,却占了九成以上的财富,这就是危险啊。”
“过去这些吕宋夷人们,连吃饭都是问题,那些个泰西的红毛番动辄打杀,大明来了,他们吃饱了,可是这人一吃饱,就开始浮想联翩了。”
“这不是还给他们分了一成吗?”殷正茂眉头紧蹙的说道,这分一成已经比过去要多了,人家红毛番是全吃全占,一点都不给你分,殷正茂分下去的这一成,已经比过去的总量还要多了。
殷正茂思考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人不患寡患不均,可是他们好吃懒做,不好好干活,自己不争气,怪谁?”
林辅成立刻说道:“国姓爷到吕宋马上就要第十四年了,红毛番跑了十四年了,他们已经忘记了当年的痛苦,只看到了现在,大明人吃香的喝辣的,他们只能喝口汤,这就是眼下他们能看到的。”
“国姓爷以前是他们的大恩人,现在是带着大明人抢了他们田土、女人、房舍的仇人,不能指望夷人能想明白,财富是劳动创造的,他们不知道。”
“他们只觉得这些繁华,该是他们夷人的。”
“这的确是个应该警惕的问题。”殷正茂认可了林辅成的建议,一人计短,三人计长,殷正茂身在局中,每天都是鲜花锦簇,看不到水面下的危险,但也有意识到,林辅成点破了可能存在的危险。
“我有个办法,可解国姓爷之忧。”林辅成拿起了两个茶杯说道:“总督府找个商行,存一批粮食,存一批烟草,等到收获的时候就放粮售卖,卖了的钱买烟草,等到粮食卖光了,就卖烟草,然后收粮,如此经年,就解决问题了。”
林辅成说的轻飘飘,但殷正茂经年老吏,知道林辅成这话的毒辣之处,林辅成此策,瞄准的是吕宋夷人刚刚成型,抗风险能力极弱的夷人地主,而且是精准打击。
这办法,是腹地势要豪右、乡贤缙绅兼并的拿手好戏,在大明是稻桑,在吕宋用的是稻烟,都是一个效果。
在收获的季节不断的放粮,不断拉低粮食价格,就会导致农户连成本都收不回来,生丝价格上涨,农户纷纷改稻为桑,而后粮食价格上涨,生丝价格下降,农户卖掉生丝的钱,还不够买粮食,农户无论如何调整,都赚不到钱,还会赔钱。
吕宋是个大岛,深度参与到了大明开海贸易之中,来到吕宋垦荒的汉人,多数都是在腹地失地的百姓,对于这个招数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面对这样的价格变动,大明百姓都会不动如山,待价而沽。
这个玩法已经玩了两千多年了,毕竟待价而沽这个成语,就出自《论语·子罕》。
这些夷人的地主,就是林辅成精准爆破的对象,只要经历几次,成本无法收回,他们的田土就会被兼并。
一茬又一茬,勤劳致富,不断伐木垦荒的夷人,可能永远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明明已经很勤劳了,刚刚有点家底,就会输的一塌糊涂。
“林大师不愧是读书人啊。”殷正茂颇为感慨的说道。
林辅成笑着说道:“我也是跟咱们大明的乡贤缙绅、势要豪右学的。”
一个急切的脚步声快速传来,披着蓑衣的海防巡检冲进了总督府市政厅的西花厅内,俯首说道:“总督!铜祥镇出事了,总办陈成毅传来急讯,铜祥镇请援!”
“父亲,孩儿愿往!”驸马都尉殷宗信立刻站起来说道:“我立刻点一千兵马前往。”
“好,我带三千为你压阵,不要轻举妄动。”殷正茂年纪已长,年轻时候在电白港,带着客兵冲锋陷阵已经成了过往,他虽然无法披坚执锐,但军事天赋仍在,既然消息能够传来,自然不是特别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