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其他,我来问你,高攀龙,你家雇工被疯驴踢断了腿,你是给五两银子将其打发了,还是非要找那些所谓的工盟,逼他们低头呢?”
高攀龙无话可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林辅成说话,揭破了他所有的虚伪。
无论如何粉饰太平,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日后再遇到工伤索赔的案子,江南的工坊主们,都会多少给点,防止对方铤而走险。
五两银子,十五两银子,真的不至于死这么多人。
“怎么你也要寻工盟不成?”林辅成见高攀龙不说话,依旧没有放过他,立刻咄咄逼人,开始追问。
高攀龙仍旧不说话。
林辅成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高攀龙,厉声说道:“说话!”
“自然不会。”高攀龙被逼的没办法,只能开口回答。
林辅成这才看向了四方朗声说道:“就像是兖州孔府案后,再也没有人逼着穷民苦力为狗披麻戴孝了;就像是这浙江九营哗变后,再没人要吵着闹着削减军兵俸禄了;”
“就像是宁都、瑞金、宁化三县,佃农蚁聚入城,逼县官印均田帖以数万计,收立盟,捐额租,除年节等项旧例,再没人逼着穷民苦力卖儿卖女给地主家送年节了。”
“马三强的案子,就不要再纠缠了,再纠缠,你家佃户佣奴夜里磨刀,你不怕?”
“现在来说说你那个狗屁不通的阿片自由论吧。”
林辅成坐下,第一个话题结束,林辅成还给了高攀龙一个警告,让他小心家里的佃户佣奴夜磨刀,不知道这高攀龙夜里会不会因为噩梦而惊醒,稍微有点动静就惊恐难安?
“人各有命。”高攀龙开始说明他的阿片自由论。
他觉得朝廷为了缉毒,付出了太多太多的人力物力财力,就是为了缉毒建立的巡检司,就让朝廷每年支出上百万银,要知道京营一年军费也才二百六十万银。
“朝廷为了缉毒,甚至连缉私都松了绑。”高攀龙说起了一个现象。
海防巡检在巡检的过程中,管控最严的是鸦片、死藤水,其次是各种黑货,就是朝廷禁令的生丝、火药、火器、甲胄等物,但对白货走私,就不那么热衷了。
无论任何组织,精力都是有限的,朝廷对缉毒、缉黑查得严,那就奔着朝廷要的东西去查。
“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既然朝廷大力宣讲阿片的危害,还有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他自己就要承担这些恶果,范应期把自己折腾成了范无期,他不知道阿片的危害?他又不是山沟沟里的穷民苦力,他一清二楚。”高攀龙完整的陈述了自己的逻辑。
“你讲的不对。”林辅成摇头说道:“说到底,还是只享受权利,不履行责任和义务的那套旧说辞,不读矛盾说的结果,权利和责任,是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朝廷看起来投入巨大,甚至还有税赋上的损失。”
“但朝廷收了税,难不成看着阿片荼毒天下?为了省点钱,就弄得天下疲惫,反而是赔钱买卖。”
在上次聚谈后,皇帝说高攀龙这个人是个老人,暮气沉沉,张口闭口之乎者也,比王崇古还要腐朽的暮气,扑面而来。
而这个阿片自由论,也是类似的论点。
“人生而自由,却活在无处不在枷锁之中,之所以每个人都要活在枷锁之下,就是因为要出让自身各种自由,来换取稳定的生活环境,朝廷既然收了大家的税,就要保大明百姓平安。”林辅成开始讲他的自由论。
每个人生下来是自由的,但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从无拘无束的蒙童,逐渐长大成人,就带上了各种各样的枷锁。
而这些枷锁,就是个人、集体让渡部分的权利,以换取更大集体、更大的公的稳定,依靠更大集体保障生存与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