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于赵做到了。
有一个十分神奇的案例,杭州府罗木营有个把总,姓吴,叫吴尚文,乃是临安吴氏的大少爷,吴尚文的父亲和祖父,属于那种典型的劣绅。
是十分恶劣的劣绅,吴尚文的原话说:
我打小就吃带血的米,我家是临安坐地虎,我爷爷最喜欢活埋不交租、不还钱的佃户,我爹手里养着伙地痞土匪,谁不听话就直接冲进家门打砸抢,男的杀了,女的拉回寨里!
老土匪生小土匪,老佃户生小佃户,老家奴生小家奴,如此生生不息,爷爷父亲,在临安县,纵横四十余年,无人敢管,连知县都不敢管。
知县不敢多问,要不这税赋谁来纳?这衙役谁来养?这劳役谁来征?办事谁来牵头?
万历十三年,陛下要平叛,吓得爷爷要上吊自杀、吓得我爹要投河,结果衙役把爷爷从上吊绳上救了下来,把我爹从河里捞出来,弄清楚后,斩首示众了。
这等手上沾满了血债的势要豪右,被侯于赵给抄家了,而吴尚文当时在杭州罗木营里做把总,包括阎士选在内,所有人都建议侯于赵也把吴尚文抓了,以绝后患。
你侯于赵抄家灭门,留这么个余孽,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侯于赵没有听从建议,他没有抓人,还让吴尚文回临安县去了,让吴尚文主持临安县还田。
所有人都觉得侯于赵要吃大亏!这和放虎归山,没什么区别。
吴尚文在他爷爷、他爹被斩首示众后,回到了临安,亲手把原来属于他家的田,全都还了,还把临安几家豪奢户叫到了家里,逼着他们还田。
阎士选不懂,还跑去询问了下还田事,借机问吴尚文究竟为何会如此选择。
吴尚文说他有个好母亲,他母亲礼佛,每次他爷爷、父亲制造杀孽的时候,母亲就哭,还要在佛龛前不停地念经。
从小,他就一次次亲眼目睹那些罪恶,作孽太多是要遭报应的,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后来,吴尚文的母亲,不明不白的死了,吴尚文的父亲、爷爷都被斩首了,都不知道母亲为何死了,是吴尚文自己不敢问,若是听到亲爹杀了母亲,吴尚文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该活着还是死去。
从母亲不明不白死后,吴尚文对吴家没有了任何的认同,直接跑到罗木营投军了。
这田还了,吴尚文才觉得身上的罪孽轻了几分,吴尚文仍在罗木营,每年出巡,修桥补路修堤挖渠,才得了片刻安宁。
吴尚文觉得自己活着就是罪人一个,因为从小开始,他就在‘吃人’了,他打熬身体的米面粮油,全都是百姓的骨血。
吴尚文长大这些年,吴家光是放高利贷,把佃户逼到自杀,没有一百也有九十户了。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他家可是一点都不积善,也不积德,积的全都是累累血债。
吴尚文说,他其实很怕,当初江南闹出了操戈索契之事,吴尚文就怕的不行。
遇到一些士绅鼓噪佃流氓力闹事,侯于赵就把吴尚文派去,吴尚文出面,对着人群直言不讳,大声喊:谁反对还田,就让他到我家做佃户!
这一句等于是让人下十八层地狱,吴家这等臭名昭著的劣绅,这一句话,甚至比圣旨还管用,到吴家做佃户,真的和下地狱没两样了。
本来挟民自重的士绅,就这样,因为吴尚文的背叛,稀里糊涂的失去了他们最强的一张牌。
被挑唆的佃流氓力,他们怕家主,更怕吴家人,说吴家父子二人吃小孩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