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瀚望着案上的辅案录末页,轻声道:
“东宫,如今已不需我设局了。”
“朱标已会自设风口,自撑风骨。”
“我只需站在风后,等他真能顶得住——风起时的那声‘孤’字。”
黄祁低声道:“可这天下风还未起。”
朱瀚收起书卷,抬眼望天,笑了:
“不急。”
初夏渐临,京中暑气尚未浮起,宫中已是烛影摇红。
建德堂内,朱标独坐一隅。
却有一处极淡的朱批,字意含胡,几不可察:“数目有疑,当问所在。”
这五字,出自吏部外曹徐谨之手,本属随批,但被左司陈庭礼于“辅案录”中擢出。
卷上朱标加批:“录之,延问。”
三日后,“辅案堂”首开质疑席。
朱标不设主座,不设堂审,仅遣吏部、户部、东宫三方人等八人入席,共议此“疑数”是否为故失。
那页数字是南直隶元月折收银两数目中,有一地数额平空多出三百两。
未久,蒋希远入场,其人面色沉静,躬身一礼:“殿下,此误不由属下,乃南郊郡录簿册错传,实为‘统账未删’,后页已勘明。”
陈庭礼却不应,只取出副册,道:“蒋典事,阁下三月前曾言:‘折统若误,当存单日录’。然此事并无单日之迹,何以言‘错传’?”
蒋希远缓声道:“当日南郊火患,存单被焚。”
陈庭礼冷然一笑:“那便是‘说了便是’?”
朱标始终不语,只将案中朱笔倒置,手指轻敲桌面。
蒋希远语气不改:“若无证,我愿受责。”
陈庭礼却忽而抬头:“责在何处?东宫未设罚名,太子未书戒条。您愿受责,便是谁都无权问您何责。”
一句话,静若雷声。
堂中忽而无人发言。
良久,朱标开口:“陈庭礼。”
“在。”
“你这句话,说得极好。”
“本朝虽设吏典、设使辅,然典使不过法下书人,非律下之官。”
“若太子设局、设言、设法,却不能明其责名、刑条——便是东宫设政之懒政。”
“我错,不在蒋典事,也不在南郊录账。”
“在我。”
“我用人之法不周,责成未明,便该以我身,为首责。”
众人骇然,陈庭礼眼中亦闪过惊色。
朱标却抬笔,于案上亲书一道:“东宫太子,责未立法,误使典使,罚停外政七日,不列册、不断案。”
“由顾清萍摄案三堂,七日内太子不得主议。”
顾清萍自后堂疾步入前,拦身便道:“不可!”
朱标却摇头:“清萍,你知我所思。”
“今日若不立责,明日设十堂百案,皆成虚空。”
“我行政,是为正政,不是为显我朱标。”
她久久不语,终于拱手低头:“妾遵命。”
而此事,三日之内,传遍六部。
户部侍郎私议:“此举虽显公正,却自降权势。”
吏部中允则曰:“太子敢责己,胜于责人百倍。”
朱元璋听闻此事,仅笑而不语,写下一句:“太子已可独承其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