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爷打趣了,如今义仓当行,不收市价,只凭村印发籽。”
掌柜声音越发低,“若无印章,也不是不能买些,只是得——‘另有法子’。”
“另有法子?”朱标装作惊疑,“你这可不是坏了朝廷章程?”
掌柜眼睛一眯,似是意识到多言,连忙摆手:“诶,诶,小的胡说,小的糊涂了。”
朱瀚目光未动,淡声接道:“敢问这‘义仓协铺’,谁是设首?”
“回客官,是赵管头,那边那宅里住着。”
掌柜指向巷口西角的一座黑砖宅院,“平日不轻见人,但……”
朱瀚摆了摆手:“不必多说。”
二人离铺后转入僻巷,朱标低声道:“果然如你猜测,粮仓有鬼,只是这赵管头背后必有撑腰者,未必能轻揭。”
“揭也得揭。”朱瀚缓声,“朝中有人只知在礼案上笔战三日,却不知这乡野一斗米,就是一家老小的命。”
朱标默然良久,忽问:“若你不是王爷,只是寻常庶民——你会怎样?”
朱瀚顿住脚步,半晌未答,忽而一笑:“我啊?大概早扛起锄头,把那赵管头家的门砸了。”
朱标也笑了,带着一丝少年气:“可你现在不能砸门了。”
“嗯。”朱瀚望向远处人流,“所以只能用脚,一步步走到他门前。”
傍晚时分,庙街南首的“和义茶棚”热闹非凡,茶客多为本地老户。
朱标与朱瀚挑了个角落坐下,灶火气熏得人眼睛发酸。
“听说了吗?赵管头家今晚要宴客,听说是个外头来的大官!”
茶棚中一人低声说着,“他还说,那人若点头,咱这村新贡籍册就能照他话来写!”
“又是贡册……”另一个汉子叹气,“俺家三个儿郎,两个没田写不进册,一个十五却早被乡役挑去干苦差。朝廷哪说过这样?”
“你说得轻巧,谁敢上告?去年陈家的儿子去县里告状,回来后腿都瘸了。”
一时间,茶棚中几人齐齐沉默。
朱标听得眼神一动,忽然起身,走向那几人桌前。
“这位兄台。”他温声道,“小弟初至,不甚懂此贡籍之事,可否详说一二?”
几人愣了下,见他文士模样、神态温和,便有人略讲些实情。
一人姓李,是村中长工,叹道:“从前咱这村有个旧策,谁家儿子十五,若无田,则不入册、不服役。但这新规一来,不论田否,一概按人口下折,谁家人多谁负担重。赵管头说是‘太子新法’,咱们哪敢违?”
朱标面色凝沉,咬牙低声:“我从未颁此法……”
朱瀚按住他的手臂,低声提醒:“你不是太子,是个读书人。”
这时,一名七八岁孩童跑来摔坐李姓汉子腿上:“爹,俺娘说晚上不煮饭了,要给三娘家送去一瓢米。”
“她们家又没了口粮?”
“前天去义铺,被说没印,空着回的……”
朱瀚目光一冷:“这义仓系统,怎么烂成这样?”
“是人烂了。”朱标低声应。
夜色渐沉,朱标久久望着茶棚门外的庙街,忽然起身:“我们去赵家。”
朱瀚挑眉:“不等夜深?”
“不等。”朱标语气极淡,“再等,别人就饿一晚。”
巷口,赵家灯火通明,传来丝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