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披麻戴孝,抬着棺材,朝着山上走去。
寒风刺骨,冷冽入刀,你抬着棺材,踩在被白雪皑皑覆盖的山路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深深浅浅的脚印。
你这半辈子,抬过很多人的棺材,却从未想过,最后会亲手来抬你爹的棺材。
接着,你一锄头一锄头的刨开了雪,挖开了地,接着气喘吁吁的便将他的棺材,抬了进去。
父亲静静躺在棺材当中,就像往日里睡着了一样,只是脸色发白的有些瘆人。
一丝丝霜雪落在了他的身上,在他的眉毛和眼皮上,结出了晶莹的冰花。
他这一辈子,没怎么夸过你,甚至你俩父子之间交流都很少,寻常就算有对话,也是他在骂你各种粗心大意,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将来啊指定没出息。
你年轻的时候,听到他说这些话,总是会和他吵得不可开交,心中愤怒,为何自己这父亲,就不会说上那么两句好话
可是现在,你望着静静躺在棺材里的父亲,却是多么的希望,他能够站起来像往日一样那么骂你几句,哪怕骂的你狗血淋头也好,你一定笑着应下,不会再去和他争执。
可是,再没有了这个机会。
身旁的老师傅,擦了擦烟枪嘴口,接着将烟袋和烟枪丢给了你。
你蹲在坟头,吧嗒吧嗒的一口一口抽着烟。
老师傅在一旁说“行伢子啊,你别怪你爹当年对你要求那么严格,咱们这代人没读过啥子书,不会说什么大道理,都是第一次当人,第一次当父亲,谁知道该怎么教小孩但我们都知道,我们将来会走的比你们早,不得趁着我们还在的时候,赶紧多管管你们,将自己会的东西,都教给你们不然我们死了,都不得放心啊。”
你一口一口的抽着闷烟,没有回话。
再后来,你最后看了你爹一眼,便将棺材封好,一抷土一抷土的盖了上去。
下山的时候,你们之前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已经被白雪覆盖,了无痕迹。
一切像是之前没有来过的痕迹。
你不由怔怔出神,对死亡又有了新的理解。
什么是死去是终点,是诀别,是不可挽留,是再也握不到的手,感受不到的温度,是再也说不出口的那句爹,我回来了。
死亡就像是一座永恒的灯塔,不管驶向何方,最后都会朝它转向。
恍惚当中,你回头看向那处向阳坡。
大雪纷飞,孤坟茔立,白色的魂幡在寒风当中吹动,黄纸被风卷起,飘向远方。
待到来年开春之后,这片山坡上就会春暖花开,阳光普照,无尽的新生命从这片山坡上破土而出。
只有那长眠于土地里的人,再也不会醒来,真正的逝去。
回到家中,一直神色木然的你,看着那再无人掌灯的房间,看着你爹生前的衣物,甚至是那平日里专门用来吃饭的碗,地窖里还有他正月时囤积的白菜。
不知为何,你彻底忍不住的大哭了。
这时候,你才真正明白过来,原来你那位父亲,真的死了
时间缓缓过去。
没有了父亲,你变得无比的孤独。
以前虽然你和他也没什么交流,但再无交流,只要他在那里,其实一切就很好。
而现在,他走了,再没有一个人会在你回家的时候,提前给你亮着一盏灯,热着一碗饭。
你感觉你就像是彻底成了被世界遗弃的孩子,化作了茫茫天地里的一粟沧花。
你不禁有了新的感悟,原来人这一生,父母一旦死去,人生就成了归途。
你甚至在心中思索,会不会死亡的尽头,并不是虚无,而是一场久别重逢的团圆
时间缓缓过去。
你的父亲走后,你全面接替了你父亲的丧葬业,直到这时候你真正撑起一个家,你才不禁庆幸,你父亲曾经对你细致入微的严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