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一处马车旁,一名中年男子饰演荀彧的父亲荀绲。
此刻的他幽幽的叹了口气,“昔日唐衡权倾朝野,那时他汝南傅公明傅家便敢公然不娶唐衡之女,如今唐家没落,吾儿为何就不敢拒了这门婚事呢我荀家昔日比不上傅家,难道今时今日唐家没落,我荀家还是没有这份胆力么”
伴随着荀绲的话,荀彧那黑帮白底、绣花的干净靴子,轻轻的踏进干净的“雪”中,他向父亲拱手一拜,然后郑重其事的讲。
“父亲大人,关于婚事,请听孩儿一言”
“当初陈群的爷爷家里穷,他来拜访咱们时,咱们遣退了所有的仆人,只留下您和叔叔们坐陪敬酒,这是我们荀家的善意吧族里侄儿辈荀攸,当初他叔叔醉酒,误伤了他,他遮着伤不让叔父知道,不想让叔父内疚,这也是我们荀家的善意吧”
“孩儿从小耳渲目染,聆听您与诸多叔叔的教诲,孩儿又怎能对这世上的人不存善意唐氏的父亲,中常侍唐衡,这个手中沾满鲜血的宦官,士大夫当然讨厌他、憎恶他孩儿虽没有见过这位未过门的妻子唐氏,可她是无辜的。”
讲到这儿,荀彧顿了一下,擦拭了下面颊上的雪,继续说道
“她爹当年与傅家定下娃娃亲,傅家不要,他爹又与我们定了娃娃亲,世人说您是攀附权贵,笑话,我们荀家哪个不是人中之龙还比不上傅家么唐家祖辈有做到过京兆尹,有做到过司空,又如何我六叔三个月从平民做到司空,父亲做到过济南相,我荀家比不过他们么”
“当时答应这门娃娃亲,除了因为不想给族里带来灾祸,还有的依旧是父亲大人的善意吧女孩儿家几次都嫁不出去,多伤她呀,若然我们再拒了这门婚事,那她还嫁得出去么”
“现在二十年过去了,局势变了,唐衡死了,唐家没落了,宦官也式微,所有士人审时度势,族里人闲言碎语的逼您退婚,甚至拿儿子的评语,拿孝廉头衔相威胁还说什么唐氏是宦官浊流之后,有辱我们士人清名,哼”
这扮演荀彧的戏子,整个表情中都是戏
都是讥讽。
他仿佛已经完全进入状态,语调更甚“说起审时度势,族里的荀巨伯看到好友被盗贼包围,他怎么没有审时度势他为何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以大义保全无数生灵所以不管谁笑我攀附权势,不管谁笑我傻,孩儿主意已定,誓娶唐氏为妻,且永不纳妾我们荀家不改诺言,我荀彧一生宁死亦不改诺言宁人负我,我荀彧绝不负人”
整出戏剧也随着这一句“宁人负我,我荀彧绝不负人”而落下帷幕
紧随着的是满场寂然,仿佛所有的官员、百姓悉数沉浸其中,浑然忘记了这只是一出戏。
大家都被年轻时期荀彧的话,荀彧的执着,荀彧的坚守,还有那句“诺言不改,不负他人”所深深的折服。
坐在第一排看戏的陆逊也是良久才回过神儿来,他忍不住喃喃望向一旁的关麟“云旗你从何时起就开始为今天准备了”
俨然,陆逊已经看出关麟的目的。
他是要塑造起一个圣人般纯洁无瑕、让人敬佩人物,然后让他在最后一幕时毁在曹操的手里
荀彧荀令君留香荀令他他是许都颍川人哪
哪怕此间所有的襄阳人看到这戏都沉浸其中,不能自已更莫说是许都人了。
这是明谋,也是诛心
“伯言问我何时起”
这时,关麟仿佛也从这戏中走了出来,他沉吟了一下,像是思索
思索了好一会儿,方才回答“可能是从我觉得,我爹这个对手已经不够看了的时候吧”
这
关麟的这一句话很轻很细,可在陆逊听来,震耳欲聋,振聋发聩啊
许都城,驿馆门前的戏台上,正在演绎第二场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