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之中光风霁月的盛指挥使,此刻似乎终于整理好了他的衣袖,遂重新举步走下台阶,径直走到了纪小娘子面前。
虽然姜云镜此刻的位置就在纪小娘子身旁,不过一臂开外之处,但盛指挥使就好似没有注意到一般,只是微微垂下视线,打量着纪小娘子的外形,片刻之后,那双深瞳里重新溢出一点笑意来,说道“好像瘦了一点,面色也有些憔悴可是这几日殚精竭虑,太过辛苦了”
然后,姜云镜就看到纪小娘子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她自己的脸颊,一脸怀疑地回视着盛指挥使,道“我瘦了我怎么自己不晓得你莫不是哄我吧”
盛指挥使哑然失笑,道“我哄你这个做什么”
纪小娘子撇了撇唇,说“才几日不见,弦哥就已经学坏啦。都知道拿话哄人了我这几天在公主府里假装公主,虽然也是劳心劳力,但膳食真的不差,公主的确会享受,天南海北的厨子请了好几个”
在姜云镜看来,盛指挥使就那么站在纪小娘子的面前,嘴角噙着一抹笑,静听她絮絮地讲一些实际上毫无意义的闲话。
他一身绯袍,很明显是官袍,刚刚也很明显是走出门来,打算去上朝的。可是他现下却仿若突然有了无限的耐心,就这么站在曦光里,听着纪小娘子说话,说公主府的厨子,说公主府的庭院,甚至是说公主府里的那些小公子们
他们两人看上去十分熟稔,身遭仿佛透着一种别人都介入不进去的氛围,一问一答地在那里说着话。
纪小娘子说完了令她印象深刻的“公主府大厨的几道拿手菜之品鉴”,这才恍若把脑子又重新扳回了“说正事”这一途上来,抬头望了望天色,惊讶道“我竟然差点忘了时辰弦哥,你今日不上朝么”
盛指挥使顿了一下,还是诚实地答道“皇上近几日偶感风寒,辍朝三日。”
纪小娘子问“那你一大早穿着官服,是想要去哪里上值吗”
盛指挥使摇了摇头,道“原本是想早些去刑部衙门,有些事须得与郑尚书会商一下不过既然你回来了,我也要先问问你有何收获。”
他说得淡淡的,姜云镜听上去却直心惊。
堂堂的刑部尚书郑啸约定好的会面,说往后推就往后推,只为了和离府数日、刚刚回来的纪小娘子叙话看起来纪小娘子这个未婚妻,并不像是那些达官贵人家里盲婚哑嫁、全凭长辈包办,小一辈人未必合意的那一种,竟还是包办到盛指挥使心上了
姜云镜愈想愈是觉得惊心动魄。他的目光闪烁了数次,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说什么能拦得住他们未婚夫妻之间叙旧呢更何况纪小娘子假扮公主,潜入公主府搜查那枚私印的下落,原本就是应了盛指挥使的请托。肯为了未婚夫的公事这么奋不顾身,想必彼此之间应该是有很深的情分才会如此吧
结果,纪小娘子还没有说什么,盛指挥使除了刚刚那一句应答的话之外也没有对他再多说些什么,只是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人一递一声地说话,姜小公子就突如其来地感到沮丧得紧,就仿佛像是当年初被劫进了公主府,知道自己恐怕半辈子都无望出去了一样。
可他今日既然能从公主府那道深渊里挣出来,除了刚巧赶上纪小娘子的善心之外,当然还有他狠得下心对别人、对自己,皆是一样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