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天笃定地望着他,眼里的漩涡又倏忽静止,变成一汪深潭。
“你和江玄,确实很像。”
他的语调变得漫不经心,又似乎蕴含了一点嘲讽,“最像的地方,就是你们永远不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那条路。”
看来有些事情,不用亲口告诉他了。江朝欢面无波澜,只是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这一刻。”
顾云天伸出的右手慢慢攥紧,铁骨硌硌作响。
“你看向我时,终于不再是那种与所有人一样的畏惧顺从。而我等这一天,也已经太久了。”
“的确太久了。久到我也不愿再等下去。”江朝欢坦诚回视。
“但仍未到最好的时机,不是吗已经忍了十五年,为什么最后这一点路程却等不及了”顾云天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自问自答起来
“分明已经牺牲良多,却还是满身累赘。说到底,你舍得放弃的,只有你自己。”
“教主好像确实很了解我。”江朝欢垂下目光,棋盘的凹凸交错烙进了眼底,“可惜,我直到此刻仍有些看不透教主”
“你不懂的是,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为什么会在怀疑你后仍毫无动作、为什么会把岳织罗留在身边养虎遗患、又为什么把谢酽送走,却并不主动寻回他”
还有为什么,素来打着一统江湖的旗号,却并没做出过什么真正实质性的举动,只是时而兼并侵扰个别门派,仿佛这个口号只是喊喊而已。
顾云天眼中隐隐焕发出另一种光晕,更加快速地聚集起漩涡。他的确很了解江朝欢,所以并不需要对方的回答,他已经开始耐心地解释
“我想要什么”
“无上武功、滔天权势、可承大业的子女、一群听话好用的属下,还是那些世俗的地位、名望我承认,这些确实必不可少。但因为垂手可得,也不免流于庸俗。”
“甚至当它们悉数满足时,人会感到麻木,进而觉得一切索然无味。时间久了,我早已无法从中获得快感,包括那个所谓一统江湖的野心。”
“如果真的连我最大乐趣的来源江湖,都统一了,那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又去哪里找新的目标所以这的确是我所求,但我的野心,尚不止于此。”
顾云天双手交握,饶有兴味地盯着江朝欢,发现他的眼里仍有些迷惘,不由摇头叹息。
“教主的精神境界,我难以企及。”
并不在意他的讥讽,顾云天琢磨了一会儿才勉强总结出来一个足以概括他追求的词语,斟酌着道
“如果一定要说,我需要的,或者说我真正乐趣的来源是惊喜。”
“惊喜”
天池试剑的一幕蓦地飘上脑海,江朝欢终于想起了他对放走嵇闻道的解释让三人自相残杀,只能活下来一个,这就是他亲手给自己创造的惊喜。
那么,顾云天此刻说来仍一脸陶醉,连眉心双峰小山缭绕的黑气都愈加浓重。
“什么是惊喜”
“惊喜,是已知中的未知,操控下的失控,无缺中的缺席,秩序里的失序这,才是人生最本质的体验”
火光掩映下,顾云天的面色染上了一层执迷。当然,在他第一次倾吐这些时,他也很关注倾吐对象的领悟。
触到江朝欢冰冷的目光,他益发觉得自己的这盘棋,下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