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穿着布衣,脚上却蹬一双鹿皮的软底靴子,肩背长弓,手持利箭,头上带着雉鸡翎的彩冠,那鲜灵灵的雉鸡羽毛高高地竖着,随少年的动作被风拂动。
而画布左上,一头猛虎匆匆忙忙地掩蔽在乱石之后,只露出半截毛色斑斓的虎尾。
赵疆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叶安笑得有些得意“如何”他道“此乃老夫十年前所做,不知画中之人可还满意”
他在赵疆脸上看到了一种少见的茫然。
赵疆道“我不记得了。”
叶安笑道“我曾到过北境。”
叶安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北境一游,风土人情均让他印象深刻。但最难忘的,却是与叶英过鹰愁涧时登高驻足。
目之所及皆是崇山峻岭,鹰愁低飞,马惧慢行,念及这行道之难,百姓物力维艰,难免胸中顿生萧瑟苍凉之感。
叶安正酝酿出两句诗来,想要一抒胸臆,却听赵英笑道“瞧那。”
他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便见一布衣少年疾行在山涧之中,正追着一头猛虎
那虎仿佛是拼了命地要从他前逃开,几个纵越便往高处的乱石堆中跑去。那少年追不上,连发三箭,箭箭没入石中
叶安登时看得出身。
什么风急天高,什么涧深路窄,全都忘在了脑后。眼中只有那少年头上鲜艳的雉鸡翎子,活跳跳的。
赵英此时吟吟笑意中却有遮不住的得意,“犬子无状,在山林中野惯了。”
叶安也不禁笑起来。
他道“北地风土粗犷,人民亦是豪迈。令郎少年英雄,不负这北地的水土和乡亲。”
“我自北地而返,此情此景却不能忘怀。遂作此画。”叶安道。
赵疆伸手摸了摸脆黄的画纸。
此画功力深厚,惟妙惟肖。让人忍不住幻想当时的场景。画中的少年那时又何曾知道,他的双目紧盯着老虎,鹰愁涧的行道之上,他的父亲正以含笑的眼睛注视着他呢
他轻轻笑道“此画甚妙。先生真愿割爱”
叶安却是无有不应。
“如此十年,竟又得见画中之人。”他不禁感慨“吾老矣”
赵疆道“我尚能擒虎,若有一日求先生再画此图,先生却不能以老病推辞啊。”
叶安大笑。
仿佛无形间一层薄茧被轻轻拨开,二人突然便亲近了许多。
叶安终于道“我任左都御史时,曾往北地督军,与你父亲相识。”
一个是天子派来的督军,一个是驻守边疆的将军,天然对立的身份立场。叶安是不愿与赵家有过多牵扯的。
但到大营的第一天,镇北王寒暄过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的“不孝孽子”求叶惟山一副字帖。
叶安将信将疑,只觉得这或许是镇北王与他拉近距离,让他放松警惕的手段。
但不得不说,这手段十分成功。
在赵英口中听说了他这个次子的种种“劣迹”之后,就连叶安也起了好奇心。
他倒想试一试,这前后将自己的先生气走三次的少年到底有多叛逆。
只可惜北地战事很快平息,他也被调回京城。
此后,二人也多有书信相通,所谈却非是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