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嗣昌昔日尚且难以节制左良玉。
他又如何能够节制比起左良玉势力更大的陈望。
凭什么节制,拿什么节制。
凭着从京城带来的三千新募的标兵?
还是拿着朝廷给予的督师之位?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拉回了吴甡远在天边的思绪。
吴甡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入目是一队超过百人的骑士。
那一队骑士皆是身穿着赤红的箭衣,鞍佩弓箭,腰系明刀,杀气凛冽。
哪怕是远隔数百步,仍然能够感觉到那一阵阵令人心寒的冷意。
吴甡双目微眯,瞳孔微缩,这支骑兵比起他一路而来见到的所有军兵都要精锐,哪怕是当初在徐州城外迎接他的河南副总兵高谦麾下亲卫甲骑气势还要迫人百倍。
就是曾经曹文诏麾下的家丁,也没有这些骑兵的气势惊人。
吴甡心中微沉,对于这支骑兵的身份,他的心中已经是有了几分清明。
而紧接着,从高阁下走上的侍从带来的消息也证明了吴甡的猜测。
“平贼将军陈望,请见总督。”
吴甡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动荡的心神。
该来的总会来。
这一场见面,在几天之前就已经定好。
吴甡靠近了身前的栏杆,最后看了一眼鱼贯涌入府衙的一众军兵,眼神逐渐的黯淡了下来。
等到吴甡换好了衣冠,穿上了蟒袍,带着手捧着尚方剑的侍从走入府衙正厅之时。
此时的府衙正厅之中,原先守卫的甲兵已经全部更换了一遍。
从原先身穿着布面甲的河南兵换成了清一色身穿明盔明盔的汉中兵。
吴甡平静的目光在厅内缓缓扫过,最终定格在右侧首席那抹刺目的猩红上。
正厅中央首座的位置空悬,但在右侧的首席,正坐着一名威严不凡的青年武官,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静坐如岳。
那武官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骨相凌厉如出鞘的刀,两道浓黑的剑眉下,嵌着一对鹰隼般的眼睛。
虽是坐着,但是却仍能看出身量极高。
那武官身着大红织金飞鱼通袖罗,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灿若流火,却又因通身的肃杀之气而丝毫不显浮华。
吴甡的指尖在袖中微微发颤,那袭本该彰显臣子本分的飞鱼服,此刻在他眼中竟渐渐扭曲变形。
金线织就的鳞片在阳光下诡异地蠕动,鱼尾竟然化作狰狞的龙尾,圆睁的鱼目裂开竖瞳,连衣摆翻卷的浪花纹都变成了翻滚的云气。
吴甡喉头发紧,恍惚之间,竟然看见武官领口探出狰狞的龙首,正对着自己吞吐腥风。
等到吴甡重新恢复了正常的视野之时,那名武官已经是站起了身来,拱手缓缓施一礼。
“末将陈望,拜见军门。”
坐在徐州府衙正厅的这名武官自然就是从滁州府北返的陈望。
陈望虽然口中说着拜见,但是却并没有半点要屈膝下跪的意思,他就站在那里,好似一颗青松一般。
这样的场景,要是放在数年之前,等待着陈望,必然是以不敬之罪遭受惩处。
哪怕是有着一品官身的武官,面对着督师的文帅也要行下跪之礼。
但是现在早已经不是数年朝廷大权仍在之时。
这天下,也早已不再是文官能够颐指气使的时节了。
又有谁能够治陈望的罪?
陈望重新坐回了坐椅之上,目视着身穿着绯红官袍的吴甡。
吴甡背景身后,家世显赫,以阁臣之位,奉朝廷之命督师南国,而且与曹文诏私交深厚。
若是数年以前,他也会像遵从杨嗣昌、孙传庭,遵从吴甡。
但是现如今,他不必要再像曾经那样一般再低下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