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百年前故人宽慰时所言。”
谢归晚拇指摩挲着杯身,闻言点点头“天机门所崇自然二字倒不错,可惜这样的境界古往今来能有几个人做到呢是人那么便皆有所欲,是欲那么即有不可成真之时,所以自然要担忧、自然要忧虑。”
“所以古往今来的修士才皆想成仙罢”竹江左看向谢归晚,往日温和的浓黑双眼却荡起不可言明的涟漪,“移山填海化神做不到,但渡劫却可为之。起死回生哪怕是伪仙亦束手无策,但真仙却轻而易举,所以有时候的担忧,只不过是因为不够强大而已,假若是真仙,大概世界上就没有其不可为的事情罢”
周遭一切都静下来,明明这一刻有几百几千人在城主府内饮酒放歌,但空气中只能听见细小的风声,像是有不可言说的规则骤然降临,于是所有人都低头噤声,但藏在和风下的狂涛却越发近了,于是在垂眸之时便将右手按到腰间的剑鞘上。
竹江左是何时窥见不对的是早有意图还是忽生别念,这个时候可以出手吗
“不可以,”谢归晚却忽然笑起来,再开口,言语一改往日温声,锋利得好似淬毒刀剑,“竹城主不是真仙所以才会心生这样的妄念。道法自然,这世上终究是有人力所不可为任凭你如何强大都不可为。”
“如何强大都不可为”竹江左的声音忽然低下去,她声音静静得听不出情绪,只是用谢归晚方才的话回敬,“但谢门主亦非真仙,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
谢归晚叹口气“也曾是的。”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边映雪谈小洲骤然抬头,她们没有说这话来迷惑竹江左的计划罢所以谢归晚究竟是从哪得来的慨叹她难道不是二十余岁的修士吗
无数视线灼灼,无数表情不解。谢归晚却置若罔闻,只是抬头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风涛将酒香微微卷起,于是垂帘和屏风间仿佛都盈满了酒气。谢归晚抬眸,向来波澜不惊的微褐眼眸中难得生出些怀念与黯然
“我曾经也怀着城主的想法。一十二州浩大,世间事却纷杂。没有哪个初出茅庐的剑客会甘心自己只做一个小小的修士,刜钟不铮,切玉如泥,谁不愿尽平天下不平事呢的确如城主所言,金丹不能斩杀的敌人,元婴只需一剑。于是一开始的修行路,倒也叫我生过妄念。”
学剑一十二州已经是很远的事情了。那时她孤身一人,腰中长剑饮血不知几何多,千年前还未曾有仙盟与剑阁,于是她一个不受门阀与世家所供养的散修几乎处处受制。
最困顿时谢归晚曾被仇家所雇的杀手围堵在客栈里。对手是赫赫有名的元婴,而她不过是一个声名方起的金丹,那人将一千枚金铢扔在桌上,腐朽的木桌承载不了这样的重量所以应声而断。
漫天飞屑中,谢归晚清楚地听到对手略有些缺憾的声音,她说我听过你名字也很不愿意杀你,但很可惜我实在缺这一笔钱财,于是不得不接下这道命令。
回答她的却是一柄剑。
毫无预兆的,谢归晚猝然而起,刹那间两柄无双神器相切,闪出的剑光几乎叫日月变色,一击过后整座客栈轰然倒塌,客栈老板缩在角落里发抖,而收剑的谢归晚则咬着牙默在原地,这是第一次,她完全想不到可以回击逃脱的招数。
当时尚要靠追杀令谋生的殷知慎叹口气絮叨起来,说别挣扎了你打不过我的,要不然你自刎,我可以看在免去洗剑钱的份上帮你买一块墓地你喜欢院子吗隔壁老李扎纸房子的手艺不错
“叮。”
打断她的是一声轻响,殷知慎顿在原地,她抬头望去,满身血色的白衣剑客随手解下腰间佩剑扔到桌上,正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
“区区一千个金铢,尚且买不掉我谢归晚的命。阁下愿不愿同我做一桩交易我以这柄名为尽穹苍的神剑与你结下心魔之誓,来年他日,我的头颅绝不止千万金,届时请再拿我换取奖赏,难道不是更划算的买卖么”
殷知慎挑挑眉,从未见过有人能把饶我一命说得这么不卑不亢,于是剑阁老祖算了算家中余钱,点点头说行,那么过几年我再找你,用你的命换我娶心上人的聘礼。
后来
可惜就没有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