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日傍晚,船只在合肥城外下锚锭泊。
与桓思一起北上的是一位名叫孙察的孙氏远亲,此刻他站在甲板上,指着岸边正准备连夜刘麦的农人,说道:「这地种得比山越蛮夷还不如。」
桓思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孙察在说鲜卑人,于是附和了一声:「不但不会种地,脾气还差,甩他们鞭子还不服气,听闻荆州世兵分批轮成,根本走不开,常年在江淮间屯驻万人,时常出动,震镊不从。」
「梁州山里有人抗税叛乱,今年发了千余家去徐州治河,明后年大概也会安置过来。」孙察说道:「看这样子,来了这边会变成民屯,还不如在山中自在。真是何苦呢?」
「孙典计,比起去年,这些鲜卑人其实已经服帖不少了。他们兴许是真的难以忍受江淮的天气,我听说病死的人很多,以至于人心惶惶,动乱不断。」桓思说道:「眼前这些能老实刘麦的已经算是‘良民’」了。再过几年,此类人会越来越多,朝廷就会获利了。曹孟德屯田制虽然残忍,但真的获利颇丰。」
孙察无言以对,因为真的是这么回事。
朝廷大概也没打算获利多少,便是有的地方民屯稳定了,朝廷收到许多粮食,多半也是拿去补贴新安置的百姓,又或者治河、修路之类。
他们更在乎长期收益。即安置在江淮的这些百姓由民屯变成郡县的民户,老实下来了,然后长期提供赋役。简而言之,朝廷在造根基,
「噗噗」岸上传来了清脆的锣声,伴随而来的还有阵阵马蹄声。
两人抬眼望去,只见二十余骑策马而来,领头一人敲完锣后,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九月九乃重阳佳节,须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茱萸尔等自寻,蓬饵、菊花酒由郡县遣人送来,
每人都有。若无,定是有人贪墨,可出首告发,朝廷严惩不贷。」
说罢就准备转身离开,许是忽然看到了什么,此人突然前奔数步,挥舞着马鞭,照着正在刘麦的几人就打,一边打,一边骂道:「发髻怎么还没改?叫你不改,老子打死你!」
被打之人痛得连声大呼,乃至不断求饶。
其他人看得一阵骚动,想要上前阻止,却见不远处那二十余骑纷纷出角弓,一下子让他们冷静了下来。
好在领头的那位骑士也没真打算弄死人,连打十鞭后便停住了手,恨恨道:「尔母婢!换我当年那脾气,早把你人头砍下了。重阳前我还会再来,看你改不改。」
骂完后,一声呼哨,带着二十余骑消失在天际边。
田间一阵沉默,然后响起了高亢的胡语一一兴许是在骂人,但桓思、孙察二人听不懂,
但也就是骂骂人,发泄一番而已。骂完后,众人继续刘麦,都不敢耽搁的。
桓思、孙察二人对视了一下。
这就是屯田制啊,方方面面都给你管死了,简单粗暴。
另外,他俩也是这会才想起,原来快到重阳了啊。
佩茱莫、食蓬饵、饮菊花酒都是传统习俗一一所谓蓬饵,就是以泰米、枣、栗等物制成的糕点,俗称「重阳糕」。
眼前这些鲜卑人大抵是不会制重阳糕的,也缺乏原料,所以由朝廷发放。将来的话,兴许会要求他们自己准备。
习俗就是这么一代代传下去的。无论是之前那顿因为没换发髻而导致的劈头盖脸的马鞭,还是重阳糕点之类,都是风俗的一部分。所谓移风易俗,就在于这些文化上的细节罢了。
二十四日,船只离开合肥,启程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