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只好起身,前往偏殿。
邵勋又看了许久,这才合上诗集。
他不饿,更懒得用午饭,只背着双手,看着庭院中摇曳不定的树影,神色恍惚又坚定。
傍晚时分,庾文君来了一趟,
邵勋陪她用完晚膳,然后示意她回去,好好休息。
桓温以及傍晚前来的温毅都被他赶回去了。
司马黎前几天来过一次,邵勋没有阻拦。这也是个可怜人,就让他和母亲见最后一面吧。
人都走光后,邵勋微觉冷清,于是坐下来批阅了会奏折,一切完成后,便来到了卧房内。
裴灵雁在灯下看着书。
邵勋静静欣赏了会她的剪影,然后坐到床榻旁。
「阿爷」符宝、蕈娘都坐在里边,哭得梨花带雨。
刘小禾还清醒着,反倒不断安慰两个女儿:「生老病死,如四时更迭,天道之常。阿娘此去,
非是永别,乃归返太虚,如星月隐于晨曦,终有再见之期。」
说完,又拉了拉小女儿的手,道:「蕈娘,你既已觅得满意的夫君,阿娘便放心了,此去—”
无憾。」
二女放声痛哭。
刘小禾轻轻抚摸着她们的头,似有万般不舍,片刻之后,看向邵勋,道:「陛下。」
邵勋嗯了一声,道:「我在呢。」
裴灵雁轻轻来到他身后,抚着他的肩。
「妾蒙陛下——多年眷顾,得居椒房,育有儿女」说这段时,刘小禾已有些气喘,但她坚持着说了下去:「此生———已享常人难及之福泽,心无怨,唯有感恩。」
「相互扶持走过来的,何出此言。」邵勋叹息一声,道:「昔年初得南阳,将你扔在那边,是我不对。还有还有当年那事———.」
刘小禾轻轻摇头,然后慢慢伸出手,抚摸着邵勋的侧脸,仿佛在抹去当年那一记耳光。
良久之后,她才轻声说道:「陛下,你要保重啊。」
邵勋无言以对。
刘小禾最后看向裴灵雁,道:「花奴,诗稿就交给你了。愿焚则焚,不愿焚就留着吧。我·—”
我先走一步。」
两滴泪水落在肩头,邵勋反手握住了裴灵雁的手,轻轻拍着。
「花奴,何须如此?」刘小禾挤出一丝笑容,道:「我—·此去,乃如朝露晞于朝阳—是自然之理。归于天地后,更可逍遥于无何有之乡矣,许还能与熏娘相见,朝夕相伴。」
「嗯。」裴灵雁哽咽地应了一声。
邵勋轻轻揽着她坐下。
这么多年了,他真的记不起花奴几时哭过了。三人之中,两人先后离去,交好的司马修祎也走了,再坚强的人也扛不住。
或许,自己已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
「何须如此,何须如此——」刘小禾轻声叹息道:「那么难的岁月都走过来了,人吃人,鬼杀鬼,该看开了”
房中回荡着无尽的叹息,渐至消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邵勋轻轻合上了刘小禾的眼睛,将裴灵雁抱起,放到里间的榻上。
雨已经停了,乌云消散,露出了明月皎洁的身形。
邵勋静静看着外间,许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