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继安站在原地,并无旁的动作,边上彭莽却是急急追上去相送,不知说了些什么,那绯袍官人也头也不回,话也不说,径直走了。
沈念禾站在堤坝上看着如此情景,心知不对,便不再多留,回得小衙署,却见里头气压低沉,人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与这几日的兴高采烈截然相反。
本来堤坝已经落成,圩田也修好了,正是领功之时,可眼下屋子里却全是唉声叹气,不少人还聚在一处大摇其头,纷纷议论不休。
“是不是其余两县的圩田就没得修了”
“你没瞧见那杨知州的脸色吗明明此处样样都好,他却也不肯给半句褒扬,听闻本来连咱们这一处的都是不想让修的,今次连修堤坝、圩田的钱都是县中公使库自己掏,全靠当初裴官人同沈姑娘卖书得的钱”
“这样大的功劳,简直同白捡一般,为甚不做你看外头那些个新得的田地,光是宣县一地,就能得新田万亩,清池那一处好似河泊更多,如若也建了,正是能增两天千顷,如此好事,为甚不肯做”
众人在此处说着话,见得沈念禾进门,却是不约而同闭了嘴,各自回得位子上。
沈念禾也不好去问,正要回屋子,却看张属坐在对面裴继安的房中,一脸的愁容,便过去问道“方才那来的官人是谁这又是出了什么事情”
张属叹道“是杨知州,原以为是来看圩田堤坝的,谁知来了就一直板着个脸,说什么都要挑毛病”
沈念禾不由得吃惊道“旁的便算了,这一回也能挑出毛病”
州中又没给钱,更没出人,按理说压根管不到,更何况今次那裴三哥跟一位判官统管此事,工期乃是提前好的,连买材料都刚刚好,只剩下百十来块砖,十来根木料之类的,民伕也少有抱怨之声。
当着沈念禾的面,张属也没甚不好说的,便道“说是咱们的堤坝样子做得不好看,又说离河太远,本可以得多点田地想”
把杨其诞来时说的话复述了一回。
当真要寻毛病,便是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更何况这样大的一个工程。
沈念禾听得无奈,却也晓得多半是那杨其诞不想修三县圩田,是以拿今次来表态。
州中不肯答应,那就算裴继安能说动其他两县,对方而今肯定也不敢再做什么了。
张属眉眼间很是沮丧。
他虽然年长裴继安不少,却一直对其马首是瞻,一是因为裴继安确实有能耐,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觉得跟着裴继安有出路。
就如同这一回修圩田,如果能按着裴继安的计划修三县圩田,届时功劳落成,大家各分好处,他虽然只是个宣县小吏,可按功考绩,往少里说,升上一两级并不难,若是顺利,也许还能得个机会去考转末流官。
然而诸多希冀,今次已经全数落了空。
杨知州都不肯同意了,这圩田怎么能再修得起来
光靠着宣县这一处,虽然也有很大功劳,可如果州中不肯请功,最多也只能官人们得些好处,实在落不到下头人手上。
沈念禾同张属相处了这一个月,多少也猜到几分他心中所想。
而今这个情况,说什么都不妥当,她只好避而不谈,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未必没有其他法子,且等一等。”
张属叹了口气,道“也只得如此了。”
语毕,也不多坐,有气无力地起身道“我去瞧瞧外头。”
沈念禾本也要跟出去,无意间扫到桌上几本摊开的折子同图绘,知道这多半是裴继安拿来说服杨其诞的,便走得上前,捡起来一一看了。
折子同图绘都十分详尽,有介绍今次圩田、堤坝情况的,有说将来会遇到的问题同应当如何应对的,又有修好之后,能新增田亩多少、树木多少、商税多少、粮食多少云云,所有细节,应有尽有。
沈念禾越看越觉得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