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妇人看他样子,实在不知来历,因最近四处传说小公厅要查点卯,生怕这是来问沈念禾为何无故早退的,急忙又补道“沈姑娘本不是小公厅中人,不过来此帮忙罢了,只昨日库房里有一位谢官人摔伤了腿,她便替小公厅上下去看一看,照顾一回,这才有此空当。”
郭安南早听人说了谢处耘摔伤的事情,本还打算叫人代为送点伤药过去,先还没想起来,此时倒是醒得过来,索性问了地点。
那两个妇人俱是十分犹豫,互相对视了一眼,仿佛不太愿意透露沈念禾的住址,是以彼此都支支吾吾的。
边上便有人提点道“这是郭监司家的大公子,与谢官人相识多日。”
郭安南面上不显,心中却听得不太高兴。
他有名有姓,也在清池县衙做了大半年户曹官,官职差遣一个不缺,算得上小有功劳。可不知为什么,旁人介绍时,提起他来总说是“郭保吉的儿子”。
比起“郭家大公子”,他更愿意被人叫做“郭官人”。
沈念禾正轻手轻脚地给谢处耘换药。
他大伤全在腿脚、肩背上,其余地方还有不少擦痕,虽是吃了大夫开的药,依旧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可哪怕在睡着的时候,也不总是太舒服地皱着眉,又时常攥着拳头低声呻吟。
郑氏站在边上,一面仔细学看沈念禾是如何揭开伤口上纱布的,一面闭上嘴巴不敢说话,生怕吐出大气,分了她的心,叫她下手重了,碰到谢处耘伤处。
沈念禾动作极快,仿佛不费什么力气就把那纱布取了下来。
她拿干净的白棉将已经结块的药粉轻轻按走,很快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处。
郑氏从前哪里见过这样恐怖的伤口,一时怕极,不敢再看,连忙将头转开,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又小声对沈念禾道“我先去厨房把药端来。”
口中说着,脚下便似踩着火一般,匆匆走了。
沈念禾应了一声,取了药瓶过来,正要给谢处耘重新上药,忽然察觉那伤处微微动了一下,忙将手停住,抬头一看,果然是谢处耘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盯着自己看。
她见对方眼睛似张非张,很是疲惫的样子,却又紧紧皱着眉,便把手移开,轻声问道“谢二哥怎么醒了是不是碰到你那伤处”
过了好一会,谢处耘才慢慢摇了摇头。
他双手撑着床沿,仿佛想要坐起来的样子,又凑头去看自己的腿。
沈念禾就小心扶他起来,问道“怎么了谢二哥要寻什么”
谢处耘复又摇了摇头,惨白着脸看了看自己的伤口,一时面色微变,这才重新靠了回去,喘了两口气,伸出手来对沈念禾道“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来。”
见他态度很是坚持,沈念禾无奈道“谢二哥正要静养,大夫同三哥都说了,能不动最好还是不要动弹。”
语毕,坐回床前的椅子上就要继续给他上药。
谢处耘却是把手拦住她,十分不自在地道“怕人得很,你一边呆着去,不要被吓着。”
他伤了这一回,倒是比起从前体贴了许多,此时看那伤处血黑肉烂,简直不堪入目,自己见了都害怕,更何况沈念禾一个姑娘家,忍不住就想把她打发走。
只是平日里习惯嘴臭,一时半会还是改不过来,说起话来就有些不太软和。
沈念禾懒得理他这般别别扭扭,仗着谢处耘此时动弹不得,驾轻就熟地开了瓷瓶给伤口处上药,三下五除二,不过眨眼功夫,就把药粉抹匀了,还顺手将伤口用干净的纱布包扎起来,这才把那装药粉的瓷瓶递了过去,道“谢二哥既是想要自己上药,就涂手上的伤口罢。”
谢处耘拦之不及,却看着沈念禾眼睛都不眨一下,给自己上药时手轻得同棉花挨着似的,一时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只喃喃道“你只管逞强罢,夜间做噩梦我是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