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句话里头“我儿”二字,就听得郑氏心头酸苦滋味翻滚不迭,虽然她与裴继安婶侄二人未必是做婶娘的照顾侄儿,多的是侄儿照顾婶娘,她也不是为图回报,才如此守节,可听得林氏这两句话,不知为何,总噎得难受,有种十来年间为他人做嫁衣裳的感觉。
她勉强笑道“都是至亲,哪有什么辛不辛苦的说法,多亏三哥,这些年里我才能如此轻省。”
又问道“我听得说傅侍郎为人很好,为官也顺,你后头同他得了一个好字,那一儿一女,不知眼下多大了”
林氏这才露出几分真心笑来,同她说了几句家长里短的闲话,又说了些儿女小事,最后道“下回得了空,你也来看看那两个小的。”
两人坐了片刻,茶过两盏,林氏这便问道“上回见得我儿身边有个姑娘家,却不知是什么来历,看年岁,似乎还未及笄。”
郑氏顿了顿,到底还是把沈念禾的事情说了,却没说对方是取了沈轻云的书信来下嫁的,只说到得宣县之后,自己见这一个小姑娘性情好,相貌惹人怜爱,又兼侄儿又喜欢,就做主想要给两人说亲。
林氏原还没什么,可听得沈念禾的家世背景后,面上的表情一点点凝重起来,严肃地道“采娘,你好糊涂”
她语气痛心疾首,仿佛郑氏犯了什么大错一般,道“从前老七的事情闹得太大,本来宫中就已经十分不满,今次继安虽然得官,依旧是战战兢兢的,也不晓得上头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追究还是不追击,如此危急存亡之时,怎么还能给他说这样一桩亲”
林氏叹一口气,道“我晓得你是为了孩子好,也想遂了他的心愿,由他挑喜欢的,可今不比昔,继安一向懂事,也晓得眼下不是松懈的时候,莫说沈轻云翔庆事未了,便是了了,从前冯蕉还是满头包,上头一旦生了芥蒂,怎可能轻易放下”
她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得越发焦虑起来,问道“这婚事不曾定下吧”
郑氏皱着眉道“继安一向主意抓得正,他既是喜欢,我说不出一个不字,念禾为人极好,两个小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你人都不曾见过,就这般说不行,是不是太过武断了”
又道“宫中当真不肯放过我裴家,便是娶头母猪回来,也不会就此罢休,既如此,何苦还要去理他,左右都得不到什么好,还不如按着自己的喜好来。”
两人争执一回,郑氏火气也上来了,一时口不择言,道“你外嫁这十几年,何时管过家里头这一个,此时倒是有脸来管事我把话撂在这里晚了”
林氏神情一怔,却是叹道“采娘,我晓得你怪我,那一个小的虽然不说,心里必定也埋怨我,这事没有什么好反驳的,只是我儿毕竟是我肚子里出来的肉,我不会不为他盘算,这一个沈家的姑娘,当真娶不得”
她道“你嘴上虽然不肯承认,心中必定也知道我说的有道理,我说的话在继安那一处不比你的有分量,等他来了,你多少也帮着劝说一回,二十出头的男儿,大把好女子可娶,如何要这样着急就将自己绑缚住倒不如等他官身渐大,再做盘算”
又问道“听得说他今日去司酒监了,那实在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差遣,多少人铆足了劲都钻不进去,难得有此一块踏板,只要后头好好搭一把手,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一飞冲天了”
郑氏皱着眉头,十分想要把她打断,虽晓得对方说的没错,却恼火得很,恨不得把人给撵出去。
正说着,却听外头有人轻轻敲了一下门,继而将门推开,走得进来,道“冲不冲天不晓得,只是我的婚事,我自家晓得同婶娘商量着来定,多谢夫人挂心了。”
来人一身公服,腰背笔挺,正是从公厅回来的裴继安。
他说完话,却是转向郑氏道“婶娘忙了一日,回去歇一歇罢,若有什么事,我后头晓得寻你来问。”
郑氏见得侄儿来,简直喜出望外,恰如瞌睡遇上了枕头。
她或许会担心裴继安见了生母,母子连心,被对方带着走,可却从未担心过这个侄儿为了生母一句话,便要换个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