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剑霆默然须臾,道“我敬先生,也舍得。”
“物不极则不反,恶不极则不亡2。”
姚温玉疾书,字迹潦草。里间都被纸页铺满了,他握笔的手细微地颤抖,终于在弃笔时掩唇剧咳。
时机,时机。
戚时雨想要戚氏把戚竹音的“东烈王”承袭下去,他比萧方旭更谨慎,到了现在,还能耐着性子观望局势。沈泽川端州一战才收纳了六州人心,想彻底摈弃沈卫两个字,就得仁义到底,所以澹台虎的敦州守备军即便到了北原校场,也不能率先出兵。况且戚竹音不动,三十万启东守备军就是中博南侧的刀刃。
时机,时机。
府君要个能彻底根除隐患的时机。
姚温玉咳声急促,不再拿笔,只用帕子掩住口。乔天涯今夜刚到,下马进院就听见房内的咳嗽声。
“药没有给先生备吗”费盛问庭院里的侍女。
“先生只用了半碗,”侍女细声答道,“便待在屋内,不要人吵。”
乔天涯推开门,氍毹上掉的都是纸页,费盛跟在后边俯身拾起来,却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不禁愕然道“先生这是要著书吗”
乔天涯已经进了里间,姚温玉帕子染了红,他一把推开四轮车,把元琢直接打横抱起来,对费盛说“叫既然”
姚温玉仰头时不知为何,鼻间竟然也开始流血了,乔天涯扯开他掩住口鼻的手,一片湿凉。
此时夜已深,既然早就睡了。
乔天涯不敢等,他抱着人跃下阶往既然的院子跑。姚温玉半合着眼,侧脸陷在他的胸口,唇间呢喃“费盛传消息”
乔天涯跑得浑身是汗,他伸手盖住姚温玉的另一边脸,就像是要把元琢摁在胸膛里。
费盛先一步上阶,砸门喊道“开门快让小和尚起来”
看门小厮不敢耽搁,挪掉门闩后就跑去喊人。既然出来时兜着僧袍,他睡眼惺忪,道“小僧晚上不看诊啊呀先生怎么成这样了”
沈泽川赶来时已经将近天亮了,他罩着宽袍,在里间看姚温玉熟睡,便示意众人到偏厅去。
“劳心费神易短命,”既然说,“先生中的毒叫迟归,顾名思义,跟疾追正好相反。这毒迟来迟散,有一年多了吧”
“该有一年半了,”费盛还记得,“从丹城那会儿算。”
既然搁下笔,双手合十,对沈泽川弯腰行礼,如实说“小僧初见先生时,先生腕间就已经浮现了青色。府君,此毒同疾追,小僧救不了。”
偏厅内的众人皆变了神色。
姚温玉恍惚间听见雨声,他沉梦菩提山,仿佛闭上眼,就是无止境的雨。山间云雾遮青竹,他临风时袖间沾着泥,觉得身上潮湿,分不清是汗,还是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