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庆德帝和太子驾临南熏殿,内官念祝词,群臣谢恩,依次入席坐定,盛大的宴席开始了。
一时笙歌满耳,华灯满庭,金殿上银烛高烧,瑶席上遍列珍馐,君臣际会,共乐升平。
萧其臻谨记柳竹秋嘱咐,已将危情悄悄告知柳尧章,二人邀约了七八个青年官员去向她敬酒。
柳竹秋来者不拒,接连满饮四五杯。大臣们见她如此豪放,都来找这朝廷新贵讨彩头。
等她喝得脸颊透红,额头冒汗,萧其臻试探“忠勇伯可是醉了”
柳竹秋笑道“萧大人也太小看我的酒量了,但我们这些晚辈只顾自己高兴痛饮,未免对前辈们不敬。”
萧其臻灵醒道“那我们就快去向老先生们敬酒。”
一群人热闹哄哄行动,依着座次向阁老高官们请酒致敬。
这本是官场交际的常见情景,最迂腐的道学先生也不以为怪,却生生气坏两个人。
一是柳邦彦。
他至今不认同女儿扮男人骗功名,看她伙同官场后辈们穿花蝴蝶似的到处跟人说笑敬酒,只能代入风尘陪酒女做派。而那糊涂老三还一点不顾着妹妹的名节,积极从旁怂恿,真是家门不幸,连出孽障
他气得血潮冲脑,阵阵发昏,支持不住想提前告退。
另一个跟他怨怒相当的是朱昀曦。
他尚不知柳竹秋在实施保命计策,以为她得意忘形,把他这正主抛到了九霄云外。
又厌恶不住撺掇她的萧其臻,心想“这人屡次利用柳竹秋捞名利,差点断送她的性命,这会儿又恬不知耻地架着她去跟达官显贵套近乎。柳竹秋那样伶俐精明,怎会看不透这奸险小人呢”
他实在看不下去,悄悄吩咐云杉去警告柳竹秋节制一点。
柳竹秋已有了七八分酒意,不能真的放任自己醉倒,见云杉来了正好拿他挡驾,搭住他的肩膀笑道“云公公来得正好,我已不胜酒力,又不能辜负众位大人抬爱,就请你替我喝吧。”
边说边将杯中酒硬往他嘴里灌。
云杉气急,肩头忽然被她隐蔽地捏了一把。
他觉出这是个暗示,不再抗拒,替她挡了几杯酒,帮忙解围“忠勇伯有些醉了,请诸位大人高抬贵手,让她先过去歇一歇。”
柳竹秋存心装醉,豪气地扯住他“云公公好不扫兴,大伙儿正高兴,我怎么能离场呢你若酒量不济,就换别人,去叫陈公公来替我喝。”
她这口气已像醉汉,众人都笑个不停。
庆德帝高居御座,见会场气氛欢腾,心情十分畅快。唐振奇趁他愉悦,上去拍马敬酒。
柳竹秋随时留意这太监的动向,终于等到她盼望的一幕,立即挤出人群跌跌撞撞走到圣驾前。
这时唐振奇正捧着皇帝钦赐的御酒往嘴边送,冷不防被她大力扼住手腕,酒漾出杯子淋湿他的衣襟,目击者都吃了一惊。
唐振奇刚才还在寻思怎生对付这奸贼,不意她主动来挑事,愤怒质问“忠勇伯,你这是做什么”
柳竹秋斜睨醉眼冲他冷笑一下,身体摇晃着向庆德帝揖拜“陛下是九五之尊,只能同英杰高士饮宴,这种受过腐刑的阉人怎配向您敬酒,这是对您的亵渎啊”
她扯开嗓门吼叫,吸引更多人注意,殿上的喧哗立时小了许多。
围观者瞠目结舌,唐振奇吃了火药又不便当场爆炸,熟虾似的指着她,目视皇帝,求他主持公道。
柳竹秋扑通跪倒,脑门贴地申告“微臣一心保护陛下清范,宦官只是奴才,不能任由他们搅乱尊卑”
大臣们长期被唐振奇骑在头上压迫,不能隐忍苟安就会蒙冤受害,没人敢公开与之作对,当面唾骂
这种找死之举更加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