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默然不语。
禅位大典后,沈先生便一直称呼女帝为陛下,因为名正言顺,皇权正统,家主则向来对以军功进位的武将十分反感,种出的粮食,改进出的农具,也绝不卖于攻城一方,先生会将沈家交于女帝手中,听凭女帝差遣,家主则劫持粮道,散于百姓中,欲逼迫女帝回撤大军。
沈元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会喜欢战争的百姓,女帝若顾念民力,便应当将存粮发给受灾的百姓,而不是用来打仗,士兵们解印回乡,能春耕秋收,没有战乱,百姓们能安心种地,像他们在自己的村舍一样,相互友爱,邻里相帮,一起种地,一起分粮,岂不安平快乐。
正因为有君主皇帝生私欲,天下才会大乱,兵战不休。
但道不同,已不相为谋,两位家主偶尔相聚,相互间早已绝口不提朝政,不问天下,只余兄弟间家常琐事,来信去信只问家中人可安好,在外游学可安好,沈元知道,再如何劝说,也是劝不动的。
沈元再叩行一礼,“请先生随属下走罢,先离开这里再说。”
沈恪道,“我知道阿元你从小跟着平弟习武,武功很高,但外头必定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你逃脱不了,假如侥幸逃脱,请不要再来,天下何人能困得住我。”
沈元微怔,知晓先生的意思,不过一抔黄土,死也便死了,还在这里,是因为女帝尚未完全掌控沈家,需要他在这里。
沈元叩首,“阿元虽是跟随家主长大,幼时却是先生救下阿元性命,又见阿元喜欢武学,将阿元送至家主身边,有当年先生相救,才有阿元多活至如今,阿元自愿来救先生,若因此丧命,且请先生不要自责,先生在信中与家主道女帝心胸宽宥,若非劫粮在先,必不会对游侠下杀手,但为心中之道,虽死无悔,先生保重。”
沈恪叫他起来,“你快走,如若能走脱,便说看见我在京中散步,太学授书即可。”
沈元拜行大礼,沈恪见他闪身离去,来去无痕,心中却无半点喜悦,果见不久后,女帝自地牢漫步而来,被敲晕的禁卫也悉数被救起。
并没有什么好意外的,第一次来过的三人走后,又有两人潜入地牢,牢中防备并没有变化,自那时起,他便知晓,这些人因救他而死,且陛下以他为饵,诛灭游侠。
囚牢里光线昏暗,那人白衣上皆是血渍污垢,眸中似有水色一闪而过,再看时却归于死寂。
崔漾踱步片刻,还是问了一句,“沈平在哪里。”
沈恪眸光平静,“罪臣已经说过了,与平弟并无来往,不知道他在何处。”
十八般酷刑轮番上过,也不能叫沈恪说出沈平的下落,崔漾此番询问,也并非是想从他口里知晓沈平的下落,只是问一个态度,但似乎是她想多了,只怕敲断他所有的骨头,也不能叫他出卖弟弟,要么替弟弟死,要么什么也不说,既不为沈平求情,也不透露消息。
因着她不希望他替沈平死,便也这么苟延残喘地活着。
崔漾把玩手里的折扇,叫医师下来与他诊治身上各关节的伤势,淡声道,“给伤口上了药,好好养一夜,明日随朕去洛阳。”
沈恪胸膛些微起伏,“陛下寻到平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