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时辰不好,肆中来客独他一人,女掌柜正忙于洒扫,并未发现他的到来。
梁铮不恼,反倒落个清静,只站在那斗篷前,仔细打量。
斗篷很小巧,以狐绒球收领,用银线绣有枝梅;面料应当不错,瞧上去光滑柔顺;单单这件悬在白墙上,像只静默的红蝶。
梁铮微微扬起嘴角。
若是小孔雀穿,定然漂亮。
虽然李含章是大燕的金枝玉叶,吃穿用度自是比这些市井凡俗之物要好上不少,但他当真瞧见适合她的衣物,又会心心念念、想见她穿来看看。
望着那件小巧的斗篷,梁铮的目光愈发温柔。
不妨再转转,或许还有更好看的。
可以一起带回去给她。
梁铮知道女掌柜正忙,不欲惊扰对方,便独自在铺内负手踱步。
他常居军营、戎装半伴身,平素如无必要,从不会主动添衣。
眼下在衣肆内兜转,确实是头一遭。
他很少关注女子的衣物,更懒得区分这件与那件。可今日,他目光每走一件,李含章穿上后的模样就自然而然地浮现于眼前。
所有衣物各有千秋。
他的小妻子穿什么都好看。
梁铮挑得眼花,脑袋有些发紧。
他想寻个座位歇歇脚,视线倾斜,竟无意中发现一处小间。
那小间与窄廊相通,位于衣肆深处,入口被珠帘遮起,还算隐蔽——若不是梁铮眼力好,无人接引时,应当发现不了这等去处。
小间内里,隐隐有木色透出。
难道……是把椅子?
梁铮走向小间,掀帘而入。
“哗——”
珠帘震出脆响。
一只黄花梨木人霎时映入视野,线条粗糙,笨拙直立。
上头还套着衣物。
是衣物……吧?
反正梁铮从未见过如此衣物。
最上头,围着一圈狐狸绒,皎洁蓬松。
随后,圆润的珍珠连串成缕,搭在两侧,可堪堪挂住;一张珠光缎子亘在中间,垂下微长的半片,不知用了什么料子,愈发清透柔润。
再之后,只有几卷纤细的素带。
微风吹过,半片垂缎徐徐飘扬,令其下黄花梨木的纹路一目了然。
梁铮面色微沉,难辨喜怒。
“梁将军。”女子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女掌柜姗姗来迟,从侧颜辨出梁铮身份,搓着手,站到了他的后头。
梁铮没回头,只淡淡嗯了一声。
场面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梁铮不开口。
女掌柜更不敢说话。
她在上京开这间衣肆,少说也有十几年了,两张嘴皮子早就练出了花,死人都能给说活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不知如何开口。
镇北将军是威震边关的狼将,妻子又是高高在上的玉清长公主——二人皆是顶了天的富贵端庄,如何能看得起这小间里知者自知的玩意?
可千万别因此砸了自家的招牌,连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女掌柜犹豫半天,险些将双手给搓出火来,都没想到什么合适的说辞,只好支吾道:“梁将军,这、这衣物是……”
梁铮回头,不露声色地递来一眼。
女掌柜立刻闭了嘴。
她自觉油尽灯枯,横下心,准备跪地赔罪。
却听身前男人轻咳两下,低声问道:
“可有其他样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