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攀上半山,沿着修整过的小径走上一阵,隆隆的声响就自面前隐隐传来。
再往前去,玉玺山的飞水连环之景映入眼帘。
三眼瀑布自半山倾斜而下,拍落水面,惊出潮声阵阵。
李含章惊奇地睁大了双眼。
这是她头一回见到真正的瀑布。
鲜活,生动——不在书本里,也不在旁人的口中。
飞瀑的水浪倒映她眸中,漾出一圈细碎的白光。
她为面前的奇景而折服,站在水岸边,仰着小脑袋,专注地观赏。
甚至心里还生出一星半点的可惜。
若她能到瀑下,哪怕淋上一淋,也定是有趣的。
梁铮就站在李含章的身后。
她在认真看瀑布,而他在认真看她。
她的发被溅上一丝微渺的水痕,很快就被他抬掌拂去。
“卿卿。”
许是觉察到此刻氛围不错,梁铮试探似地开口道。
“我有些事想问你。”
李含章没转头:“何事?你说。”
她还一门心思盯着瀑布呢。
梁铮轻咳两声,紧张地摸了摸鼻尖,压下涌上心头的不安。
“若你我没有成婚,那曾被你救过的少年如今功成名就、想来迎娶你,你如何处之?”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李含章了。
与其说是问李含章,倒不如说是问他自己。
若没有李珩赐婚二人的一道圣旨,他恐怕此生都无法与李含章相知相许,只能永无止境地寻找下去。如是那样,他与她之间,是否依然可能相爱?
李含章闻言,不假思索道:“他做梦。”
梁铮心中咯噔一下。
他预想过李含章可能会有所抗拒,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干脆。
李含章答完,才发觉问题不对。
便扭过头,恨铁不成钢地剜了梁铮一眼。
可她的眸光很快又温柔下来,浅浅的白浪飘在里头。
她不知梁铮所想,还当他仍在因曾经的少年而吃醋,一时连唇角都浮出软意。
“笨蛋。”她轻声道,“本宫都说过多少回啦。”
她李含章只有一个驸马。
是个聪明又蠢笨、糙野又温柔的人。
梁铮眉头一挑,这才意识到二人的理解货不对板——倒也是,如今他与她尚未相认,她自然会对他百般维护,不予理会当年的少年。
他将小妻子揽入怀里,又低下眉去,轻吻她眼睑。
“我知道。”他缓声哄她,“我不生气。”
“我只是想问问……”
话卡到一半,临时换了另一个问题。
“你当年救他,是什么情形?”
李含章仰着面、受梁铮的吻,被他亲得心尖上翘,自然而然地应道:
“也没什么特殊的。大抵是见他惨得可怜,我便扶他一把。”
那已是她十岁时候的事了。
距今太久,确实不记得什么细节。
只有一点——在她的脑海里依然清晰。
思及此,李含章拧了拧身子,钻入梁铮怀中,将小脑袋往他胸膛上埋。
“我只是觉得,他说的话……”
她的声音闷闷的,咬字与吐句都很缓慢。
“确实与我的处境有几分相似。”
梁铮眉头一沉。
他虽不记得自己伤寒后说过的话,却清楚当时的境遇。
那时候,他毒杀山匪、逃出丹云寨,因着没能救人、又误以为魏子真受害,始终深受愧怍折磨,与行尸走肉无异。
从丹云寨往上京约有百里,竟让他魂不守舍地逃了过来,甚至连他自己都记不明晰,究竟是怎样活下去、又是如何混过了城门的检查。
梁铮只记得,他万念俱灰,铁了心要做将死之人。
而公主拯救他的恩情,连带他强行背上的无数条性命,须得用一生的戎马来偿还。
这样颓败的处境,竟与李含章相似。
他知她受过不少委屈,却不曾想她会落魄至此。
小孔雀心思细腻,提及此事,可会伤害到她?
梁铮不敢再细想。
唯恨自己多嘴、非要扯到这事。
他不该再逼她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