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刻钟后,年迈氐人身后的邑落,浓烟滚滚冲天而起。
许多族人与牛羊混杂在一起,被明晃晃的长矛与环首刀驱赶着,啼哭抽噎着,一步步往白水关的方向步去。
这是曾经很仁义的汉军吗
只是,白水关的汉军,何时有了上百骑
年迈氐人满脸呆滞,目睹栖身的邑落被焚毁,族人被驱赶啼哭于道,心中无法置信。
待十余骑分散呼啸而来,驱赶他所放牧的羊群而去时,他才怒目愤懑。
他听到了,这十余骑说的是羌语氐言
他看到了,这十余骑服饰发饰都与自己差不多
因而,他也有了答案。
能从汉军控制的白水关而来,且与他系出同源的,唯有曾经的百顷氐王杨霁
从大汉疆域外往迁徙入武都郡的白马羌
是故,他也心若死灰。
他的人生即将渡过六十个春秋,是氐人中少有的高寿者,亦是历经白马羌攻陷阴平郡的幸存者。
原本以为,那种噩梦般的记忆,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散。
如今,却活生生的再次上演。
“不”
满脸沟壑纵横的他,凄惨的呐喊着,痛苦闭上了浑浊的眼睛。
让两行清泪点点线线,渗进去了挤成了一块的五官,蔓延入杂乱无序的胡须中。
但没有人理会他。
他太过于老迈了,没人认为他是威胁。
也没人想去倾听他的悲鸣。
不过知过了多久。
或许只是几个呼吸,抑或者好几百年。
年迈的他,再度睁开眼帘,浑浊的眼睛已经是一片通红。
他握紧了手中的陈旧长矛,狠狠的踢着胯下和他一样年迈的驽马,向着驱赶他族人以及牛羊的十余骑白马氐冲去。
还用苍老的声音,喊出了糅合哭腔,以及饱含绝望、凄凉、恚怒等情感的冲锋呼哨。
“呼嚯”
“呼嚯”
一人一骑,声嘶力竭。
人老马亦驽,却是决绝无畏。
在妇孺啼哭及牛羊嘶鸣中,高举着陈旧长矛,一往无前。
苍老的冲锋呼哨,引起了正在驱赶俘虏及牛羊的白马氐人的注意,
然而,依旧无人理会他。
以那老迈驽马的速度,以及他形容枯槁的身躯,哪怕冲到了跟前,不过是挥舞一刀的事。
不过,正在督促白马氐撤退的一将率,却是循声侧头过来。
眼眸之中的神采,先是有些诧异,又泛起了些许倾佩,最终化作了点点怜悯。
是赵广。
自幼弓马娴熟的他,是百余骑中唯一的汉人。
原本,在郑璞的调度里,并无有让他随来的意图。
杨霁率本部百余骑白马氐,来虏民掠牛羊战马而归,乃是郑璞“迁户”的调度,且声称此是引桥头驻军出战的先决条件。
后面的举措是什么,如何调度,郑璞没有说。
不过赵广亦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