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宣用上敬词。
百里钊沉默。
根据上次教训,她确实不该追问。
但她没想到,周不宣转头就把信的内容,尽数说给妘宇然。
“阎奇琛居然劝我不要白费力气,”周不宣简直想哀嚎长叹,“真是第一次遭受这样的打击。”
妘宇然急得不行:“他到底说了啥?”
“他说哪怕再来几次真的农民起义,还是会回到如今局面,”周不宣道,“没有发展到老家那种时代,再如何推翻颠覆,都会恢复原样。”
妘宇然更加懵逼:“啥意思?”
周不宣掏出纸鹤加厚厚一沓扔给他:“农民战争在建立政权之前,都是要摧毁、冲击或削弱旧地主阶级政权,可一旦成功,自己建立政权后,他们不可能不根据旧地主阶级政权的样子办事,不可能离开人们熟悉的、行之多年的那套政治机构。用现代思想要求古人,别说掌国者做不到,即便是受益方老百姓,也做不到,他们只会惊恐。”
“好像是这么回事,”妘宇然朦朦胧胧有点懂,惊诧拆鹤后,又在如同小说手稿纸张中寻找翻看相关内容,“农民活不下去,就会反抗、斗争,失败了,继续被奴役,成功了,也只能模仿、继承已有的政权形式,起义领袖不可能离开现实,抛弃他们所熟悉、所理解的组织机构,创造出从未有的、新的东西。
李自成进京前,为取得广大农民支持,喊出迎闯王、不纳粮的口号,但你想想,他能持久吗?老百姓真不交粮了,军队吃什么?政权的经济基础、财政基础从何而来?都跟着吃空气、喝西北风么?
即使清军不入关,他的政权也维持不下去,毕竟,那是没有大工业的时代,生产是所有经济基础。
不跟农民收租,军队没吃的,政府没经费,一切都成空。
摧毁旧的国家机器的理论,是在巴黎公社之后才总结出来的……”
看到这里,妘宇然豁然开朗:“所以他是在劝你不要浪费精力,搞什么真假起义,没意义。”
“虽然令人垂头丧气,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周不宣神情恹恹,“我之前想到这个计划时,就隐隐觉得好像哪里有欠缺,似乎有个无形窟窿没堵上,今天才晓得,最大的问题出在这里。”
“你也不用怪自己,”妘宇然见她无精打采,便安慰,“一个人再厉害,肉身凡胎的,精力也有限。”
周不宣摇摇头,又叹气。
妘宇然想破脑袋出主意:“其实不能干大的,零零碎碎多干点儿小的也不赖。”
周不宣微愣:“啥意思?”
“就是,像咱们买田买地那样啊,”妘宇然道,“实在不行,咱就打游击,今天去这个省~~啊,不是,道,今天去这个道某某城打地鼠~~打地主,明天去那个道某某城打地主,咱不起义,咱就一小片一小片的解放农民。”
原本只是找个品行好的老家熟人吐槽,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周不宣直直望着他,缓缓露出笑:“难怪魏府把你当福星。”
“怎么样,我这主意是不是还可以?”妘宇然就差长出尾巴摇几摇,“早就说过,俺其实不笨。”
“不笨不笨,”周不宣大笑,“咱宇然大聪明,一点都不笨。”
她端起杯,“以茶代酒,敬你。”
妘宇然乐滋滋碰饮。
喝完水,又继续看信:“药监局的内部机构,他也不晓得?”
提起这个,周不宣再次感到郁闷:“都不知道有啥部门,咋建?”
“你编呗,”妘宇然脱口而出,“这还不容易。”
“啊?”周不宣反应不及。
“谁都不知道,不就是想怎么编,就怎么编?”妘宇然乐,“就像梦西游,没人读过,我再怎么胡诌,他们也以为故事本来就这样。”
“啊,”周不宣的思路被带出死胡同,“好像……确实……有道理。”
若非顾忌魏庭枝,她真想亲这臭小子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