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范府赏花会毕,众宾客各自返还,范氏去寻她兄长说话。〔〕范承佺打了随人,好叫定心说话。范氏就把前一日自己对范舒雯婚事的计较慢慢说将出来,末了道“我就是想着这两个孩子或还不错,若能成就姻缘,自然是一桩美事。因才是我自家一个人的想头,这话除了我家老爷和大哥哥,再没向第三个人提。大嫂子和章家妹子那边,也都一个字未说。”
范承佺点头道“妹妹有心了。雯儿终是我们做父母的累了她。而今我也就剩这一桩真正头等的心事,必得替她寻一门好亲。只是经历京中这一出,我现在也不想要什么名门大族,就是平常人家,哪怕商贾庄户也无妨,但能守在父母近处,和睦平安一生便心满意足了。”
范氏道“听大哥哥说的,妹妹心都痛,却也明白哥哥的道理。何况哥哥嫂子只此一女,更不愿她离得远了,手伸不着、眼望不见的。不过说起来,这扬州、常州原本挨得近,运河水路勾连,往来也算便易。”范氏一边说,一边打量范承佺脸色,见他低了头思忖,到底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于是笑道“好赖哥哥嫂子才家来几天,此事也不必太急。左右我在扬州还有段时日。大哥哥什么时候得空,再什么时候递个信儿过来我知道。”说着便告辞去了。
一会儿强氏过来,见丫鬟小厮都守在门外,范承佺一人坐在屋里呆,忙笑问怎地这般形。范承佺却不答,反问强氏赏花会如何。强氏答说很好,宾主尽欢,又满口盛赞会上的一众女儿家,只道“往日都说京城里的姑娘家好,出身、教养、形容言语、举止风度样样俱佳,更要紧的是眼界见识,不是山野乡里的女子所能及。不想到这边,今日所见的这几个女孩儿,人品模样才学谈吐,竟较那京中等闲人家的强了十倍,差不多就是公府侯门的小姐也少有比得上。”
范承佺笑道“你说这样话,仔细被人听到不爽。今日请的这几家你还不知道都是书香世家,也有公府侯门。任白石翰林出身,丁涛两榜进士,还有东海郡伯,也是第一等的人家了。更不用说那盐政林如海,家里祖上是中兴名臣、列侯勋贵,自己是前科探花,妻室也一样的公府小姐出身他家的女孩儿,你拿京城里寻常人家比,如何能比得过给人家听到了都要笑话。〔〕”
强氏点头,叹道“说到这位林姑娘,真个好模样,娇俏俏玉兰花一般的品貌,叫人一见就心生欢喜,把旁人都比了下去。言谈举止之类不必说,性子好是头一条的。你只看外甥女和雯儿这姐妹俩都对她赞不绝口就知道了。这还是头一回见呢。”
范承佺奇道“颖儿也对人赞不绝口那丫头人虽小,主意却正,又为着幼时病痛经历,颇养成一段古怪性子,看人看事与别人不同。能入她的眼,得她亲近,想来定是不俗。不过,外甥女跟着八妹在常州,与章家大奶奶、她的干姨是最亲近的。林姑娘又是章家大奶奶的表侄女。或者就为着这个,格外亲近些也是有的。”
强氏笑道“老爷才说外甥女脾气古怪,不是普通亲戚面子分就能让她另眼看的。不过老爷说到这位章奶奶,平日就听妹妹不住地夸,我还有些不信。今日一看,竟是见面胜过闻名了说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可看形容,说三十一、二岁再没有人会不信的;脸色鲜嫩得比她扇子上芙蓉花儿还胜三分,那一身猩猩红绣葡萄纹的褙子,又是大红撒花的百褶裙,等闲人都不敢用的颜色,偏她随随便便一穿,硬是降服住了。又能言能笑,知道的就痛痛快快地说,不知道的就爽爽利利地问,旁人说话时就安安静静地听;不怯不怵,管你是三品五品、夫人太太,或是头回见、二次面,都招呼得从从容容、舒舒服服。连东海郡侯的夫人,看着跟她不过平起平坐,论起那份自在来恐怕都要不如了。这么一个人,怪道妹妹讲起来得意;就是林盐政,也巴巴儿地让让女儿跟着她走动。”
范承佺点头道“这就是大家世族了。章望章仰之的妻子,那可是文华公亲自选定,又在吴太夫人身边几十年的人,她见过的世面能少到哪里去。别说咱们家赏花会了,谁不知道太祖皇帝南巡,太上皇老圣人还有当今龙潜的时候都专程往她家去过,天底下还能有比这还大的阵仗叫人不从容的”
强氏先没想到这个,突然听说,倒吓了一跳。随即想起来,道“老爷又往大里头说了,算算时间也不对。便赶上了最后一桩,她当时年纪能多大,就有场面,也不是她去支撑。”又笑问“难得老爷这样赞一个人,难道有什么典故我不知道的不成”
范丞佺道“哪里有什么典故。说起来我们跟常州章家文墨上或还有渊源,平日并没什么往来。只是刚才我与章仰之的少子章回在那边堂上叙谈,看他举止风度、言辞学识,实在是几年来所见年轻辈里第一号人物。且单单在文学经义上头出色也就算了世上总有那一等天生的才智,博观强记、过目不忘之类,他家藏书又丰,家学渊深也不稀奇。但是那些地理水文、人风物,竟然也是多少都耳闻目睹,纵不亲身经历,也有比类相近、可堪推断旁通的见识这自然是他老师黄肃黄雁西功劳,领他走的知行合一的路子。可这游学,莫说十四五岁的少年,就是二、三十岁的大人,又有几个吃得下这份苦去当年岳父也提议教大郎随了他书院的先生往各地去,可我们到底也没舍得。而今想想,不愧是文昭公、文华公的家门,教导历练子孙,固然有他的独到。”
强氏听如此,心上突地一动,就问“这位小章相公,不知道多少年纪”
范丞佺道“十八了。他是三年前中的举,正打算着明年下场春闱。”随即就向自己妻室摇头,说“这个不是我们能想的。若是没先头那些事,又一早请八妹妹帮忙,再加上父亲和京城里两位座师的颜面,或许还有一二分成算。如今呔”见两句话一过,强氏又不自禁红了眼圈,范丞佺忙道“太太莫多心。章怀英虽无不好,到底比咱们闺女小了三岁。虽是常听人说女大三抱金砖的,但也有些地方女大三污泥烂。且当年大济源寺方丈也给雯儿批过八字,必得寻一个将将大她两岁的才好。那蒋子安说是大了雯儿两岁,却是抠了年头岁尾算的,原本也不是什么良配,所以后头才出了那些糟心事。好在事都过去,离了京城那个是非窝,我们一家都得消停。到底这边才是范家根基,又有父亲、座师许多同门好友在,雯儿的事料也不至为难。还有,方才太太来前,我也托了八妹妹。她和顾妹夫在常州、南京地面都熟,知道的人也多就不信偌大的江南,我范丞佺还寻不着一个称心合意的女婿不成”
强氏听他一番说,破涕为笑,道“老爷既然这样有把握,那就快寻。这儿女婚事原该父亲做主,我现在是明白道理,再不会不听老爷的。”
范丞佺忙道“太太这话又说得过了。我就能看一看男子品貌举止,难道还看得见他家里短长不成雯丫头终究是要到别人家去的,婆婆妯娌大姑小姑,其实一点不比夫君要紧得少。太太正该像今天一样,多办些花会茶宴,邀了各家女眷来家坐如此一来自己方便留意,二来结识了要好的,也能替咱们传递消息不是”
原来当初在京城,强氏与权贵往来频繁,最爱且擅长的就是操持这些宴饮集会,也为她博了不少美名贤名。只是为范舒雯婚事变故,煎心摧肠,一年来再没有闲弄这些。范丞佺如此说,强氏虽心里仍有芥蒂不愿,但想到女儿终身,咬着牙应下,一面说“可惜家里头哥儿们还都太小,不然,江南好女子最多,我做祖母的可有的挑了。”
范丞佺于是笑道“你提前看了,也不为错。”
两人说了一阵,就有丫鬟仆妇来问是否到上房老太爷范桃生处用晚饭。强氏就问老姨奶奶可在旁伺候。原来这老姨奶奶娘家姓简,乃是范桃生的妾室,本也是武官人家的好出身,只因父兄随迢关守将出阵,战败降敌,又漏了要紧军出去,战事平息后皆被问了罪过,家门由此败落,渐渐生计无继。范桃生老妻白氏为的与简家多少有些关系,就问了简氏自己主意,正经聘做了二房,随范桃生历任辗转,照料起居衣食,白氏则好在祖籍父母长辈跟前安心尽孝、抚儿育女。简氏性温厚、举止守分,虽未曾生养,却得范家上下敬爱。白氏之后,强氏执掌中馈,大小事也每问一声她,与简家人四时年节致礼之类更不必提。这边丫鬟就说“老姨奶奶午后有些不爽,或是头晌多吃了半个水蜜桃儿,泻了两次,只说不用晚饭了。”
强氏忙说“老姨奶奶身子不爽,这事怎么不早说纵是为的家里有客,她拦着不让多嘴,也该悄悄告诉上来,好请医诊治,莫把小病作成了大。”说着就一迭声叫传下人、请大夫、备汤药。丫鬟这时再说方才遇见大小姐范舒雯,都已经一件件安排吩咐了。强氏点头,又问一遍,才说“还算妥当。只是我到底要去看一眼才安心。老太爷那里,只能老爷一人奉承了。我这边看顾安置妥当了,再过去。”
范丞佺道“你只管去。老姨奶奶有了春秋,凡事还是小心的好。父亲那边,有顾妹夫陪他吃酒说话,我在旁边就不开口也无碍的。”两人各自去了。
于是这边范丞佺就等范桃生酒足话尽,丫鬟小厮服侍着回房后,牢牢捉住一个顾冲,只问“那章家大郎究竟怎生样人如何族亲孤儿变作了嗣子前头一桩婚事又有什么根底”顾冲晓得定是范氏一意提起,被他逼问得苦笑,只好应了到书房细谈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网,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请牢记收藏,网址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