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珠遥想起当年在抚顺将军府上的种种来,心中隐隐觉得,其中必有深意。
于是她派了奴才去给李率泰捎话,不过多时,奴才便带回了一封李率泰亲笔信一封。
信中写:“家父病危,别无他愿,恳请娘娘来府一见。”
看到这封信后,海兰珠陷入了犹豫。
李永芳病危……作为故人,她的确应当前去探望。只是这么多年来,她与李家,没有恩情,只有恩怨。而李永芳想见她的理由,她左思右想,只有可能是为了李延庚。
自刘兴祚诈死投明一事泄露,其生前谋划之事,从复州到宁远,刑部每一件都查了个水落石出,李延庚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复州民乱,他是主谋之一,往后的次次与明的交战中,他皆有通敌之嫌,且证据确凿。
皇太极令其入狱论死,听闻他本是死罪难逃,但李永芳手握□□哈赤所赐的免死令牌,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眼下李永芳时日无多,唯恐今后无人再替李延庚作保,才想到了她来。
只是见了她,又有什么用呢?
她不是什么活菩萨,从前因为善良而吃的亏,已经足够发人深思了。
她救不了李延庚,正如她救不了刘兴祚。他们选择了置身死于度外,曲线救国,便已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反复思忖之下,海兰珠还是决定先将此事告之皇太极。
“听闻李永芳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大利落……他也算是归附我大金的第一位汉将了,早年与朝鲜缔盟,他有头功,若是真是病危,当前去探望才是。”
但皇太极顾念李延庚犯得是通敌之罪,还是打消了亲自去探望李永芳的念头。
如今金国早已不止区区八旗了,汉军旗和蒙古旗的人数皆不在少数,何况其中还以战俘居多,正是鱼龙混杂,人心未辑。若他奖惩不分,继续恩养李永芳一家,岂不是在纵容怀有逆心之人?
三思之后,他才决定道:“既然他想见的人是你,你便替我去看看他吧。”
海兰珠知道皇太极有所权衡,遂按照他的意思,第二日便去了李永芳的府邸拜访。
病榻上的李永芳,面色枯槁,已是枯木朽株,行将木就。
李永芳见到她后,便是一声掩面长叹。
“一念之间呐……当年在抚顺的那一念,又对错何如呢?”
海兰珠听着他这一言,心塞不已。
十六年前,抚顺城楼上……她曾对李永芳说:“要杀,还是降,不过是一念之间。将军一念,或许能扭转历史呢?”
没想到,她的一句箴言,令得李永芳弃城投降,也从此拉开了金国进取中原的序幕。
这便是她拼了命想要逃离前尘往事的缘由。
她这一路走来,有太多的指责,太多的罪名,她背不起……只能屡屡用历史的必然来安慰自己,以逃避良心的责难。
“也不怕告诉娘娘,我李某人……也不过是个孬种,后半生做了瞎子,上无颜祖宗,下有愧子孙。如今大限将至,只有一事放心不下……”
海兰珠怃然道:“大人请讲。”
“先汗待我不薄……只可惜,我李永芳教子无方,忘了过犹不及的道理……我越是逼他,越是压着他,反倒是害了他。”
他长吁一声,气若游丝,许久才缓过劲来。
“正如愚人食盐之理,愚人食盐不已,味败,反为其患。天下之事皆然,过则非唯无益,反害之。我知道……若恳请娘娘救那逆子一命,实在荒唐,今日这免死金牌,李某就交托给娘娘了……也不奢望其他,若我那个逆子肯洗心革面,恪尽职守,效忠大汗,就姑且饶他一命。若他还是不知悔改,就请娘娘替他了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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