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嬷嬷和一月二月都晓得的很,每次都算着差不多的时间叫婆子烧热水。因为宝玉从前刚搬到前院就吩咐人在他院子里砌了一个灶头,烧水、煮粥、煮面都是便宜的,也因为此,叫他院子里的人具对他感恩戴德,大冬天再也不必去大厨房抬水了。
梳洗完毕,编起一个大辫子,在头顶挽了一个髻,扎了一块宝蓝色巾子,身上换了一身宝蓝镶银白边的半旧袍子,脖子里仍旧戴着通灵假宝玉,下身着墨蓝色暗纹绸裤,锦边弹墨袜,皂色千层底鞋。换上日常居家的服侍,宝玉觉得整个人松快了许多。
他还记得老祖宗午间说的叫他早些回来一同吃饭的事儿,便领着一二月去了贾母的院子,走前吩咐钱嬷嬷“一更和阿九等人今日也累了,嬷嬷叫人晚上给他们加一道菜。”
至于加什么菜,宝玉就不管得那么细致了,反正自己院子里有钱嬷嬷这个镇山太岁在,什么事体都是井井有条的。
宝玉到了荣庆堂,小丫鬟往里头通报“宝二爷来了。”又一面殷勤地给宝玉打帘子。
老祖宗的正屋里头,贾母歪在榻上,一手搂着黛玉,不停地摸摸脸摸摸手的,只邢氏、三春在陪黛玉坐着聊天。见到宝玉来了,贾母便关心问一句“可是见到苏北郡王了”
“巧了,我琢磨着那是饭点,便去得意居碰碰运气,恰好遇上了。午后去了先是去了育婴堂,然后我又带殿下去花田庄子散散心。”宝玉一面回答老祖宗的话,一面对给他上茶的鸳鸯点了点头,“我回来的时候瞧见路边有个卖秋梨的,鲜灵灵得很,便买了两筐子,叫家里人吃个鲜甜。”
“殿下虽然同你交好,可是你还得掌握了分寸,不要没大没小,可知道”贾母嘱咐了一句,实则很放心宝玉与十六皇子之间的交际的,然后眯着眼睛笑得开心极了“每回每回出门都带点子小东西回来,今日是不是又看那卖梨的老人家可怜了”转头又对黛玉说“你这个表哥,虽然顽劣,但是有两点很好,第一,时时记挂着家里人;第二,有善心。你和他相处久了就晓得了。”
黛玉哪里听不出来外祖母话语里头的宠溺与得意,自然是点头说好话的“先前就觉得几位表哥都出众得很,父亲也夸了不止一回,说宝玉表哥天资聪颖呢。”
说起这事儿贾母就肝疼,但是也不好对年纪尚小的外孙女解释什么,只是苦笑着说“这泼猴,硬是要舞刀弄枪,又喜欢一门子闷头作甚么实验,叫你二舅舅捶了好几顿也没改好,现在便随他的,好歹是答应了我们明年秋天去考童子试,不然他老子非得把他扒下一层皮。”
宝玉摸摸鼻子,假装哭丧着脸“可见老祖宗对林家表妹是疼爱到骨子里了,这么快就掀我的老底。”
“行啦行啦,别作怪的,回头给老祖宗叫人给你做冰糖燕窝炖梨,这总行了吧”贾母最喜儿孙环绕,看到一屋子少年少女,心情都好了许多。
“哟,才来老祖宗这儿,就听到有糖水秋梨燕窝最润燥了,我可得舔着脸叫老祖宗赏我一碗。”王熙凤安排好了今日的晚宴,赶来贾母这儿,方一到,听了半拉子的话,就开始活跃气氛。
“行了,少不了你的。”贾母对凤姐儿说。
再不一会儿,王氏领着李纨也来了,李纨身后还跟着荣国府四世同堂的第四代,她的俩儿子,贾兰和贾苒。贾兰今年六岁,再几个月到了明年就要步他爹和叔叔们的后,去族学了,因李纨对他要求颇为严格,所以小小年纪倒是有些一本正经,也不要奶嬷嬷牵着,而是自己迈着方正的步子上前来与老祖宗并林姑姑见礼。相比较之下,年仅两岁的苒哥儿就有趣多了,小圆脸肉呼呼,宝玉深刻觉得因为大哥哥和大嫂嫂在有了苒哥儿的时候,才是后世讲求优生优育的年龄,所以苒哥儿从小身子骨就结实,同样的,也比兰哥儿皮实多了。
李纨本想严加管教的,但是这小子太会耍赖,不知怎么地发现了家里头并不是亲妈说了算的,因而每每闯了祸,要么寻他老子,要么去寻二太太,总是想尽办法避过教训。现在他胎发抓了两个小揪揪,穿着大红撒金花缎面的小褂子,里头是同色长袖衫,脖子里挂了一个小金锁,金锁下头的小铃铛叮当作响。一路走来被奶嬷嬷抱在手里,好不容易被放到地下,便有样学样地跟在哥哥身后行礼。不过因为手短腿短,重心不稳,骨碌一下坐了一个屁股墩。苒哥儿也不哭,也不怕,索性就赖在地上笑眯眯地朝四处看看。看到宝玉,就张手要抱抱“苏,饿苏抱”
王熙凤连连去一把把苒哥儿抱起来“哟,这是谁来了呀”遂和奶声奶气的苒哥儿说着听不懂的话。苒哥发现自己距离饿苏挺远的,遂不老实地挣扎,终于闹腾得王熙凤抱不住了,交给宝玉“宝玉,苒哥儿和你可真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