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女修士皱起眉头,斟酌着用词:“您觉得初代昆仑对不起创始神,可是事已至此,苍生总要活下去。您只是在将错就错。所以,我们是反派,是不道德的。”
花绍棠笑了一笑,身姿坚定,眼神却迷惘:
“我觉得,虽然是神创造了众生,如众生之父母。但是我想,即便是个凡人,也没有因为太太太爷爷,把太太太太爷爷撸死了,就去自杀,以求原谅的道理吧?”
杨夕想了一想,没有立刻发言。
她恍然发觉“昆仑”二字,与自己曾经的想象有绝大的不同。
五代守墓人说过,每有人想重开民智,打起的旗号便又是“昆仑”。
掌门刚刚也说,从初代到三代,“昆仑”都是守护天藤的那个门派的称呼。四代以后,则是天道叛逆的代称。
所以……杨夕默然回首,十分惊诧。
昆仑二字从不是一个不死不灭的家族,祖宗倒了后人再站起来。它从一开始就像……
就像自己的故土。它上万年来一直叫大行王朝,可杨夕清楚的知道,它现在姓景,六百年前姓宇文,宇文之前是孙,孙之前曾经姓夏。
六代昆仑,是截然不同的六个门派。
唯一的相似,只是它们都是强大执着,曾登人界巅峰。不安现状,逆着时代的潮流,试图对世界作出改变。
杨夕垂眸沉思,最终开口道:“掌门,您这八千年,一定活得很累。”
花绍棠没有回应。
银色的龙头,忽然拐了个弯,沿着那三十三个光点练成一线的方向,盘旋着绕行。昆仑的光球,变得越来越小,终于败给近大远小的规律,变成了一个小点。而随着角度的倾斜,近处的光团会渐渐掩住远处的光斑。
终于,杨夕的只剩下了一个光球,白茫茫一片,遮住了其它的所有。
她不是第一次知道,却还是由衷震撼。
原来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同样一组东西,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花绍棠说:“邢铭曾经劝我,用国家的更替来理解昆仑的所为。没人该对前人的所行负责,我们只能为了后人尽量努力。我知道这是他在地底下躺了一千年悟出来的道理,我知道它可能是对的……”
白发修士的声音低下去,他忽然两手扒住龙头上的裂缝,把整个下半身,从龙头上血淋淋的拔了出来。金黄的龙睛黯淡下去,花绍棠伸手招出一件衣服,擦了擦腰腿上的血。
“可我是个妖修,我理解不了什么是国家。我只知道,我为我的先人所犯的一切罪过而羞耻。大概,我的师父选我做掌门,本也没指望过我能理解吧。他说不定只是看上了我活得比人长……”
花绍棠召出一件玄色的袍子,大马金刀的正对着杨夕套上。
杨夕只好自己转过身去……
她可不敢像视.奸小师兄那样看掌门,她还想好好的活下去。
敏锐的从掌门的话语中发现了微妙:“活得长?”
花绍棠没接这个话茬,他束好了腰带,理顺了长发,赤脚站在银龙的头上。
“很多很多年里,我想我是恨着,那个把创.世神干掉的初代昆仑的。没有他,一切都还安好。直到我跟蓬莱的侍神修士干了一架,我发现他们即使合道,也永远来不了虚境。”
杨夕一怔:“什么?”
花绍棠回过头来看着杨夕:“没发现么?这里没有任何天地五行之力,蓬莱的侍神道统,来到了这里,和一个凡人没有区别。”
杨夕浑身一震,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掌门,虚境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