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竹沥看着他,背后灯火阑珊,灯光汇成一片海。
良久,她说“回去吧。”
声音低得好像一句绵长的叹息。
悄然无声地融入夜色,被风吹散。
告别了段白焰,姜竹沥把外带的晚饭送上楼,照顾明叔叔睡下,后半夜回了一趟家。
她动作很轻,没有吵醒已经睡下的姜妈妈。
明含去世之后,姜妈妈大半的时间都用来睡觉,像是要把少年时期为了练舞而失去的睡眠时间全都补回来。
她在柜子里翻医保卡。
明叔叔不喜欢处理旧东西,相反,他总是对旧物怀有特殊感情。
所以即使她和明含以前的课本早就没什么用,甚至已经在书柜里堆出小山,他也都还留着。
于是,几乎是不可避免地,她又看到夹在书堆里的、明含的照片。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长着一张与她五分像的脸,鹿眼水光盈盈,穿着舞蹈服,背后的舞蹈教室暖光充盈,她朝着镜头笑出小白牙。
姜竹沥低头看着照片,有些不想移开目光。
耳畔的声音穿过时空,好像听到她在喊
“姐姐。”
她晃了一下神,不再犹豫,将照片也装进包里。
然后默不作声地趁夜离开。
夜色渐深,冷风习习,远处的山脉如同蛰伏的巨兽,街上车流涌动。
刚刚走出小区,包里的手机叮咚一声,她捡起来,发现是一条好友申请。
仍然是那个三无小号,不过这回,他发来一个类似于
不高兴的表情
傲娇。
姜竹沥有点想笑。
点完同意,路口绿灯亮起。
入了夜,路上行人不多,她走出去没几步,迎面匆匆忙忙跑来一个夹着公文包的年轻人,操着一口沿海的口气,斯文地拦住她“不好意思啊小姑娘,能不能问问你,省第一医院的眼镜店怎么走”
“不远,你从这里顺着往前走,在第三个十字路口右拐就能看见。”姜竹沥给他指方向,“眼镜店在医院的东南角。”
“好的好的,谢谢你啊。”对方连连道谢,小跑着走了。
姜竹沥笑笑,没有来由地,想起自己刚到波士顿的那几年。
最初出国时,她语言不够流畅,精神状态也差,生活一团糟。那时候总觉得,朋友,家人,爱人,没有一样是可以把握住的,她是一个平凡而无趣、总是在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她困在“别人家孩子”的光环里太久,以至于从没想过,原本的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常常觉得自己过于平凡而无用,好像总是在给身边的人添麻烦。
她寻找了无数种方法,来为“段白焰不喜欢我”和“他放弃了我”找理由。
两相对比,又愈发怀念明含那种纯粹的温柔。
世界上最喜欢她的人早就去世了。
她十分遗憾。
想了想,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把段白焰挪进黑名单。
姜竹沥接了两个推广。
周进的综艺还没拍完,第二期剩个尾巴。她打算等游乐园这一期拍完之后,再回来做这两个直播。
去游乐园的路上,她简单地算了一笔账。
两相抵消,这两个推广差不多刚好够给明叔叔治病和请护工,等今天我也很甜呀开始播出,她下次接推广就能适当地提一提价格。
虽然四舍五入,有一部分工作好像是白干了
但只要能自己赚钱,她就很开心。
回到游乐园的酒店,一群人聚在大厅等她。
周进关心“叔叔身体好点儿了吗”
“普通骨折,不算太严重。”姜竹沥很感激,“谢谢周老师。”
“你记得给他多熬点骨头汤,我以前摔断腿,觉得那个汤比药都管用。”陈塘提醒,“你要是没空,我找人替你去送。”
“谢谢师兄。”
“竹沥姐也不要太辛苦呀。”倪歌笑吟吟,“记得认真吃饭,认真睡觉,别自己先被拖垮了。”
姜竹沥两眼笑成月牙“谢谢倪歌。”
轮到段白焰。
他“”
他憋了半天,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在今天之前,他满脑子都是姜竹沥,根本分不出神去想明叔叔。
所以他沉吟半晌,冷着脸道“嗯。”
姜竹沥“”
你嗯个屁。
周进今天安排的任务特别简单,就是拍照。拍伪装的路透图,以及节目后期宣传要用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