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个诚挚的抱歉!”她扒着常胜军手中的动力长矛,在勉力靠向前方的同时,笨拙地模仿着她所见过的、人类在道歉时所说的话,“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但至少请让我有机会弥补,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我至少能告诉你艾达拉德先知从我麾下带走了哪些人。”
基里曼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惶急的伊芙蕾妮。即便后者确实是一位神选,她接触过,甚至自己就能行使一些超出常理的力量,但在面对一个神之子的愤怒时,她依然在那种象征着纯粹毁灭性的暴力之下紧张得不能呼吸。被原体如此审视的这一秒或许是她生命当中最为漫长的一秒,但接着,基里曼的声音略微驱散了这种沉重的感觉:
“说下去。”他如此简短地命令。这依然谈不上什么好态度,但也确实解放了伊芙蕾妮在无意识间屏住的呼吸。理论上,时间仅仅过了一秒,这本不会对灵族的身体机能产生任何影响,但在重新开口时,伊芙蕾妮还是感到了一阵缺氧似的晕眩:
“他命令莱莉斯·赫斯佩拉克斯去做这件事,然后莱莉斯顺手带走了五个阴谋团战士,五个巫灵教派成员——其中有两个魅魔——以及一台塔罗斯痛苦引擎。艾达拉德先知本人没有参与,他已经被我们控制在你的船上了。”她报菜名似的迅速首先说出了所有事实,然后才加入了自己的推论,“其中可能会对帝选者造成威胁的,我认为只有莱莉斯本人。”
她说这话确实不是无的放矢,但或许也没有比无的放矢好到哪去。在伊芙蕾妮的概念里,藤丸立香与她同样是被自己种族的神从茫茫人海中单独拣选出的一个,那当然也在各个方面上都有过人之处,这“各个方面”当中自然也包括战斗力。在没有标准的情况下,她不得不用自己的情况作为标准对藤丸立香进行衡量。
听过这段话之后,基里曼明显也觉得“你哪来的这个自信,竟能做出这种判断”,但他似乎也确实把伊芙蕾妮所说的东西,连带着一些她没有说出来、甚至都没有想到的言外之意一同听进去了。首先,基里曼知道莱莉斯这个科摩罗竞技场女王大概是怎么回事;然后,考虑到帕梅尼奥那时候发生的一些事,他觉得伊芙蕾妮说的话或许不无道理;再接下来,他又大体上清楚艾达拉德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或者说,怎么个货色),上述种种信息开始在他那原体级的多线程大脑里发生各种各样的反应。
“把这些通告给西吉斯蒙德。”在外人看来的立刻,帝国摄政毫不犹豫地如此下令,“给他临时权限,他觉得现在赫拉要塞中的谁可以帮他完成这个救援任务,就让他调走谁。让伊芙蕾妮上前来,我还有事要问她。”
如果艾达拉德要彻底杀死一个人的话,他不大可能仅仅迅速地组建一个成功率堪忧的暗杀队伍,并把它派出去之后就算结束。基里曼是这样想的。
——
一万年太久,人类又是一个短命的、因此长于遗忘的种族。大远征时期的种种辉煌,理性而开明的思想,无数的英杰与他们的事迹,都已经被由荷鲁斯大叛乱掀起后就再未止歇的战火烧成了灰烬,作为历史的尘埃徐徐落下,再也无人在意。
就好比艾奥尼德·希尔只在某个无人问津的纪念碑上留下了一行模糊不清的名字,马里乌斯·盖奇只在马库拉格之耀号的纳骨堂中留下了自己的头骨,纳西尔·阿密特成了撕肉者战团中勉力传承的历史中一个仅具备象征意义的模糊故事,盖博瑞·桑托也只给自己在钢铁之手的战史角落中留下了无情的几行注解。
阿库尔多纳则被犯下了大逆罪行的军团所带累,他的姓名彻底湮没在了帝国的历史当中。
但一万年也没有那么久,人类也没有那么长于遗忘。黑骑士西吉斯蒙德的名字依然跟随着黑色圣堂永恒远征的脚步在帝国全境反复响彻,作为一名国教圣人长存于典籍之中。后来的人们依然能通过这个名字碰触到往日时光的只鳞片爪,知道在银河陷落于绝望、痛苦与仇恨之前,人类曾经还经历过一个开拓进取、锐不可当、野心勃勃并激情四射、充满希望并永不停歇的,如同黄金般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