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的身份,田豆豆只说出了一半真相。的确,在他小时候曾常年与万历终日为伴情同手足,即便如今万历对他的宠爱依旧不减当年。可是他没说的是万历与他不再如儿时般推心置腹,时间是世上最无情的武器,它可以摧毁信仰、淡漠关系、收割生命,摧枯拉朽,无所不能。
阿庆因为疼痛已蜷缩成一团,但田豆豆的眼中没有丝毫怜悯:“阿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阿庆抽抽搭搭地道:“那何首乌确是别人托我向耿槐采买的。”
一句话出口田豆豆与谷雨不禁精神一振,谷雨忙问道:“究竟是何人买的?”
阿庆的脸色已经不对了,剧烈的疼痛如那两盆兜头而下的热汤一般从头顶窜到脚底,只是他通红的脸颊与冷汗恰巧被掩盖,田豆豆并没有在意,见阿庆仍在踌躇将眼睛一瞪,厉声道:“快说!”
门外的宋左正附耳在门板之上,腮帮子已被挤压得变了形,被田豆豆的这一嗓子吓得一激灵,他用手抚了抚胸口,身后的官员、太医眼巴巴地看着他,他讪讪地牵了牵嘴角,再次贴近了门板细听。
这边厢阿庆也被田豆豆吓得不轻,当下不再犹豫:“是一个叫赵先生的来找我拿药。”
“赵先生?”田豆豆皱了皱:“他没有全名吗?”
阿庆道:“做我们这勾当的抓到便是杀头,哪个敢用真名,他自称赵先生,我便也这般叫。”
田豆豆道:“详细说说他。”
阿庆道:“此人年约四十上下,个头不高,谈吐打扮好像个文士,虽然没打过几次照面,但每回出手都很大方,采购药品时从来不划价,是以也并未深究对方的身份。今日一早他来寻我,想要生首乌与制首乌,这次给的却是银票,小的猪油蒙了心,将御药房中仅剩不多的何首乌统统给了他。”
田豆豆咋舌道:“你当真大胆,为了银钱连性命也不要了吗?”
阿庆的眼角流出悔恨的泪水:“不仅是我,其他人也是这般干的,太医院名贵药材数不胜数,便是怄在仓库里也不会贱卖给平民,损失根本无从估量,那些做官的明面上盘查严苛,其实没有一个人上心的,只要我们报请损耗,也不会真个有人清点,向来虚应了事,要不然我们怎么会有这泼天的胆子?”
门外的宋左听到此处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拢在袖中的双手微微筛动,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的官员各个面色古怪,一接触到他的目光便即避开去。宋左自视甚高,从不过问院中俗务,只是从下属的反应中却已证明这阿庆所言非虚,说不定其中的官员也有监守自盗之举。
太医院服务于皇室宗亲,没想到却成了下属中饱私囊之地,以当今圣上的秉性,得知自家东西被偷,恐怕他宋左的脑袋也要搬家,轻微的筛动慢慢变成了剧烈的颤抖,恐惧迅速遍布他的全身。
身后的议论声悄悄响了起来,不少人与宋左的想法一致,他们预见到未来可能会发生的惨祸,一场大难眼看便要临头,议论慢慢变成了恐惧,在门外迅速蔓延。
而房内的审讯仍在继续,阿庆揉了揉胸口,表情痛苦地道:“两位爷,小的身体难受得紧,可否寻个郎中给我瞧瞧?”
此时药汤的热度已慢慢冷却,阿庆在褪去涨红的脸色后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田豆豆瞧了瞧,忽道:“他中毒了!”
谷雨也已发现了端倪,正要开门呼救,阿庆忽地一口血喷将出来,田豆豆连忙闪身避开,鲜血迅速将阿庆的衣襟染红,他愣怔地看了看身前刺眼的红色,顿时慌了:“我...我这是怎么了?”他求助地看向田豆豆。
田豆豆见那血色已呈暗红,鼻端隐隐闻到一股腥臊刺鼻之气,心中一沉,沉声道:“你不老实,你不讲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