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几乎要被他气笑,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前些日子,东宫九成仆役被换,你身边全是生面孔,难道你就没觉得不对劲?且不说使唤不便,朝中那些人精,难道不会嗅出什么风声?”
李承乾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长孙无忌盯着他,怒火几乎烧穿肺腑,暗骂一声,朽木不可雕!
“惠褒一句话,就能让东宫经历一场大清洗!”
长孙无忌终是压不住怒意,声音陡然拔高,“你还看不出来吗?陛下对他何等器重!若他长留京中——”
他猛地刹住,意识到自己失言,却仍咬牙补上最后一句,“假以时日,必取你而代之!”
话音一落,殿内骤然死寂。
这话已是明晃晃地挑拨天家父子、兄弟相争,若传出去,便是大忌中的大忌。
李承乾眸光微闪,左右扫了一眼,忽而轻笑一声,懒懒地勾了勾手指。
站在门口抱着拂尘打盹的秦胜一个激灵,连忙小跑过来。
“秦胜。”李承乾歪着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几,“方才大司空说了什么?孤没听清,你来重复一遍。”
秦胜瞬间面如土色,扑通跪地,额头死死抵着青砖,半句话也不敢接。
“哼!”长孙无忌怒极,抓起茶盏狠狠掼在地上!
瓷片四溅,茶水在青砖地上蜿蜒如毒蛇。
他转身便走,殿门被摔得震天响,余音在空荡的东宫里久久回荡。
李承乾望着满地狼藉,忽然低笑一声:“收拾干净。”
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那姿态,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秦胜慌忙将拂尘往腰间一别,跪伏在地,手脚并用地捡拾地上的碎瓷片。
“秦胜。”太子温润的嗓音自上方飘落,“你觉得……我舅父方才所言,可都对么?”
“铛……”
一片碎瓷从秦胜指间滑落。
他僵着身子,眼见殷红自指尖渗出,在碎瓷上洇开一点朱色。
“奴、奴才站得远,实在没听清大司空与殿下的谈话。”
“嗯?”
茶盏在李承乾指间一顿,秦胜只觉得一道目光如冰刃般刮过后颈,寒意直透骨髓。
“咚!”
他额头重重磕在青石地砖上:“大司空乃是殿下的亲娘舅,他说的话自然是为殿下好的。”
“为我好?”李承乾冷哼一声:“怕不是为长孙家的富贵吧。”
秦胜的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青砖上,冷汗已浸透后背。
他喉结滚动,哑声道:“奴才愚钝……只认得殿下是主子。殿下说好,奴才便觉得好;殿下若不喜,那定是有道理的。”
李承乾端起茶盏浅浅地饮了一口,“去把今年所有的应制诗都取来。”
“是。”秦胜慌忙应了一声,便拿着碎瓷片站了起来。
“孤要原稿,那些誊抄的干净本子,就不必拿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