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选择的路,纵使荆棘丛生、险峻崎岖,纵使双膝磨穿、鲜血淋漓,也要以跪姿丈量到底——因为当脚步迈出的刹那,身后的路便已化作万丈深渊。
自己选择的船,任凭惊涛裂空、暗礁如齿,哪怕心跳悬于舌尖、肝胆俱颤,也要将舵轮焊进掌纹——因为启锚的浪花吞没的,从来都是归途的坐标。
车轮辘辘碾过晨露未晞的青石道,马蹄嘚嘚叩破长安城的残夜。
太子太师们的车驾次第驶离长孙府,轿帘低垂间,隐约可见一个个都是眉头紧锁。
今日恰逢旬休,太极宫免了朝会。
卯时宫门初开,李承乾便带着李治策马而出,踏碎一地金晖。
少年储君的笑语尚回荡在朱雀大街,却不知长孙无忌已拟好新规:太子每日寅时起床诵读,卯时习武……这些连夜商定的章程,总要有人去说与太子知晓。
及至辰时,太子太师们竟联袂入宫。
李世民闻报搁下朱笔,眉峰微蹙,怪不得一大早上他就跑出宫去了。
李嘟嘟囔囔地喃喃自语:“莫非高明又惹出了什么祸事?”
陈文低着头,装作没听见,这种话不敢搭茬。
六个老师同来进谏的阵仗,自东宫立府以来,实属罕见。
“参见陛下。”东宫教师团的六位主教齐齐地躬身作揖,六道紫袍身影像堵墙一般挡住了阳光,投下一片阴暗。
“众卿免礼,都坐吧。”李世民满脸堆笑地向前微微俯身,试探性地问道:“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孔颖达抱拳说道:“臣等特来看望陛下,兼议东宫课业,恰巧碰上了。”
“哦,好,那,还有别的事吗?”李世民心里的疑虑是一丁点都没少,这话说得让人没法相信。
看望我?我一没生病二没受伤,昨天早朝还见面了,你们至于这么想我吗?
教导太子?太子今天旬休,你们是不知道吗?再说教导太子也不能六个人一起教导吧?
“陛下”于志宁开口说道:“长孙司空命我等严加管教太子,给太子立了些新规,事关储君,我等特来请旨。”
于志宁袍袖微动,一卷素帛自袖中滑出,双手捧起时,帛书上的朱砂印泥犹带未干的光泽:“此乃长孙司空亲拟的东宫新规,请陛下过目。”
他腰背挺得笔直,捧书的姿势却刻意低了几分,既不敢违了当朝首辅的钧命,又不愿照着长孙无忌说的去做。
帛书在掌中沉甸甸的,倒像是捧着一块烧红的炭。
这烫手的差事,终究要递到该接的人手里。
于志宁眼角余光扫过御座,心中默念:若陛下朱笔一批,臣自当奉命;若御笔驳回,那便是天子与重臣的博弈,与我这个教书匠何干?
殿中熏香缭绕,却掩不住那股无形的硝烟味。
“这个我就不看了。”李世民心里一块大石头缓缓落了地,不是李承乾惹祸了就好,“这件事辅机跟我说过了,他的外甥他爱怎么管怎么管,朕不过问。”
“这”于志宁万没想到,皇帝居然连看都不看,连明确说这件事他不过问。
于志宁感觉自己好像是有点瞎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