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商终于抬起头,指尖抚过舆图上孙权新筑的烽火台标记:\"二弟可知,孙权继位后已将江东防线增至三重?程普扼守柴桑,黄盖坐镇豫章,更有周瑜旧部暗伏各处......\"他的声音平稳如寒江,\"徐州经吴郡一役,府库空虚、兵甲未复,此时贸然出兵,正中孙权下怀。\"
陶应的拳头死死攥住腰间残剑,望着父亲微微颔首的动作,突然觉得刺史府的炭火都成了寒冰。原来在父亲眼里,那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大哥,才是执掌徐州的天选之人。
对于毗邻江东的诸侯而言,孙策之死或许会掀起一阵暗流。边境的势力平衡被打破,领土争端、战略布局都需重新考量,每一位野心家都在暗中盘算着如何从这场权力更迭中攫取利益。然而,在中原腹地,无论是心怀天下的曹操,坐拥冀州雄兵的袁绍,还是盘踞汉中的张鲁,江东掌舵者从孙策换成孙权,不过是地图上一个名字的更迭。他们深陷于逐鹿中原的旋涡,忙着整合势力、谋划征伐,对这些远在长江下游的变动,顶多投去一瞥漠然的目光。
在这些枭雄眼中,江东的新旧交替不过是棋盘上无关紧要的一步棋。他们各怀问鼎天下的野心——曹操志在荡平群雄、一统北方;袁绍图谋吞并四州、成就霸业;张鲁则固守汉中,试图在乱世中保全一方净土。孙策的英年早逝,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少了一个未来可能崛起的对手,省下几分应对的精力。
但当他们听闻那位曾以“小霸王”之名威震江东的少年将军骤然陨落时,心底仍不免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那个年纪轻轻承袭父志、仅用数年便横扫江东六郡的豪杰,曾如划破夜空的流星般耀眼夺目。他率领千余将士,以破竹之势席卷江东,让蛰伏的世家豪强俯首称臣,将孙氏的旗帜插遍江南沃土。可这份锋芒太过锐利,这份光芒太过璀璨,以至于命运也生出妒意,让他如流星般在最辉煌的时刻倏然消逝,只留下无数未竟的壮志与后人的叹息。
凛冽的朔风卷着长安城头的旌旗猎猎作响,腊月的霜雪尚未消融,一封来自江东的密函却如星火般点燃了未央宫的死寂。天子刘辩握着素绢的手指微微发颤,玄色绣金的龙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苍白的面庞上竟泛起久违的血色——这是自马超身死、西凉军举族复仇以来,他第一次感到胸腔里燃起希望的火苗。
三个月前,他错估了西凉铁骑的战力,以为凭刘备麾下关张二将的武勇,辅以吕布的并州狼骑,足以在右扶风、左冯翊的黄土高原上筑起铜墙铁壁。然而马超的父亲马腾率领的复仇之师,裹挟着羌人部落的怒火与西凉健儿的悍勇,如汹涌的潮水般冲垮了汉军防线。八百里秦川烽烟蔽日,败报如雪片般飞入长安,就连素来不可一世的吕布,也在陈仓道上伤了两员大将,狼狈退守至灞水之畔。
未央宫的宫墙在马蹄声中震颤,朝堂之上暗流涌动。三公九卿们表面上恪守君臣之礼,私下里却频繁出入各个权臣府邸。就在天子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的危急时刻,孙策暴毙的消息不啻为一剂强心针。那个占据江东、隐隐有争霸中原之势的“小霸王”突然殒命,意味着天下格局或将重新洗牌。若能借此良机稳住长安局势,说不定能寻得转机……想到此处,刘辩猛地握紧了案上的玉镇纸,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蟠龙柱上,恍惚间竟又多了几分帝王的威仪。
寒夜如墨,未央宫的飞檐上垂挂着冰棱,在摇曳的宫灯下泛着冷光。天子刘辩却全然不顾深冬的刺骨寒意,袍角翻飞间匆匆穿过九曲回廊,命内侍敲响景福殿的铜钟。钟声划破死寂,惊起檐下寒鸦,也惊醒了沉睡的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