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乐站在旗舰“镇海号”的尾楼甲板上,海风强劲,吹拂着他略显凌乱的黑发和沾着木屑、油污的袍服。他目光沉静如渊,缓缓扫过这支由他亲手将蓝图化为现实、浸透无数血汗的巍峨舰队。
没有狂喜,只有如山岳般的责任感和更加坚定的决心。
“青木正雄…”他的目光投向东方海天交接的迷蒙之处,那里是扶桑的方向,“待我舰队巡航四海,犁庭扫穴之日,便是你我总账清算之时!这十二艘巨舰扬帆之日,便是敲响倭岛丧钟之时!”
……
东麂岛的硝烟早已散去,但余烬未冷。
作为负责战后俘虏甄别与资源清点的军官,周通内心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
他的心头,始终压着一块沉重冰冷的巨石——那个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被他亲手捆绑下令、当作倭寇同伙囚禁在旗舰底舱牢房里的亲生父亲,周宝林。
自那日战场相遇,那句“周宝林!你竟在此?与倭寇为伍?!”的冰冷叱问后,周通再未踏入关押父亲的那间牢房半步。
巨大的耻辱感和被至亲背叛的愤怒,如同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将他与父亲彻底隔绝。
他将周宝林与扶桑人关押在一起,严令看守不得特殊对待,一切按军规处置。军务繁杂,他刻意用忙碌麻痹自己,不愿去想那张枯槁绝望的脸。
然而,战后的清查工作,却如同冰冷的梳篦,一点点梳理着东麂岛上遗留的痕迹。
在深入审讯一批低级倭寇头目及清理被捣毁的倭寇秘密据点、账房时,意外的线索开始浮现。
几名倭寇小头目在严讯下供述,确实有一个叫“周宝林”的老汉,是多年前被青木正雄强行掳掠到岛上的。
此人并非武士,也无战力,平日里只是被逼着处理一些劫掠来的货物登记、汉字的文书工作,有时还要负责清点赃物、处理与内陆某些奸商暗通款曲的账目。
他如同一个被榨取价值的工具,在倭寇的皮鞭和呵斥下苟延残喘,过着连寻常苦役都不如的日子。
“那老家伙……每次清点财物,看到我们抢来的汉人女子首饰……都会偷偷抹眼泪……”一个倭寇头目在刑架上喘息着供述,“青木大人……说他还有点用,不然……早把他喂鲨鱼了……”
与此同时,负责清理据点文书档案的吏员,在一堆即将被焚毁的残破账簿深处,翻出了几张被刻意撕下、揉成一团又小心藏匿的泛黄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