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皇子身边的北境礼官挂着职业化的微笑,低声道:“殿下,民望所归,请赐福泽。”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十三皇子眼皮都没抬,伸出那只养尊处优、戴着玉扳指的手,任由那几个粗糙、沾着汗渍甚至泥土的百姓手掌,带着巨大的激动和惶恐,小心翼翼地、飞快地在他指尖碰了一下。
“碰到了!我碰到殿下的手了!”一个中年汉子看着自己碰到皇子指尖的手,如同被神仙点化,激动得语无伦次,被兵丁“请”下台时还在傻笑。
紧接着,是郡主。她穿着同样华贵却陌生的北境宫装,坐在另一张圈椅上,面前摆着一张长案。案上堆满了粗劣的纸片、布头,甚至还有小孩的肚兜。她面前排着长长的队伍,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东西,眼巴巴地望着她。
“郡主娘娘!求您给俺家娃的百家衣上签个名吧!保佑娃儿无病无灾!”
“郡主!俺家新开的铺子,求您赐个墨宝当招牌!”
郡主拿起一支沉甸甸的狼毫笔,蘸了墨。手指冰凉,指尖因长期握笔签名而微微酸痛。她看着下方那一张张充满狂热希冀的脸,听着那震耳欲聋的“郡主娘娘”,只觉得一阵恍惚。
京城里那些矜持的宫宴、优雅的琴会……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她现在每天的生活,就是坐在这高台上,像个庙里的菩萨,接受供奉(签名),赐予“福泽”(握手)。
她提笔,在一条粗布百家衣上,熟练地写下“平安”二字。笔迹娟秀,却毫无生气。下一个,再下一个……她像一个精美的提线木偶,在礼官无声的指令和台下狂热的呼喊中,重复着这荒诞的仪式。
“殿下!郡主!北境的百姓爱戴你们啊!”主持的北境官员声音洪亮,充满了煽动性,通过简易的扩音装置传遍广场,“看!这就是民心所向!殿下与郡主,乃我北境之福!”
台下山呼海啸般的应和:“殿下千岁!郡主千岁!”
十三皇子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千岁”,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沉溺的迷茫。被如此多的人狂热地崇拜着、需要着……这种感觉,似乎……也不错?比起在京城处处受制、被兄弟们压一头的憋闷,这里……好像也挺好?
他下意识地又挥了挥手,台下又是一片疯狂的回应。那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被这日复一日的喧嚣和追捧,悄然腐蚀、替代。京城?父皇?母妃?……那些面孔在记忆深处,竟有些模糊不清了。
这些时日在北境待的久了,他都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目的是什么。
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去慰问,被人众星捧月。
甚至在营帐里,里面极尽奢华,他就像个木偶一样坐在里面,等着外面的人花钱进来与自己说话握手。
像个牢笼一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