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看他的眼神也彻底变了。从最初的好奇、审视,到后来的些许轻视(因为他确实干不了正经营生),再到如今,多了几分熟稔和调侃。他们会笑着喊他“拿黑盒子的南边小子”,会主动招呼他:“嘿,赵奕,过来拍这个,刚烤好的饼子,香着呢!”
他不再是完全游离在外的“他者”,似乎通过这个奇怪的方式,慢慢嵌入了这个北境村落的生活图景。虽然他依旧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他的存在有了一个明确的、被认可的功能:记录和展示。
这天,村里来了一个小型的商队,带来了南边的一些货物,也带来了一些消息。赵奕拿着随拍机在集市上穿梭,记录着交易的热闹场面。商队里的人看到他手里的黑方块,都投来惊奇的目光,但北境村民似乎已习以为常。
在一个皮毛摊子前,赵奕偶然听到了两个商队伙计的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南边赵家,就是那个军功起家的,好像惹上大麻烦了。”
“哪个赵家?”
“还能哪个?就之前不是有个儿子在边境失踪那个……”
赵奕的脚步猛地顿住,手里的随拍机差点滑落。他下意识地将镜头转向那兩個交谈的人,但手指却僵硬地按在开关上,没有继续录制。
另一个伙计咂咂嘴:“哦,想起来了。不是说可能投北了吗?”
“嘘!小声点!这事没定论。不过现在不是这个,是赵家本身!听说他们之前负责督运的一批军械出了大纰漏,好像是以次充好,还被对头抓住了把柄,捅上去了!上头震怒,正在严查呢!搞不好要抄家流放!”
“这么严重?啧,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两人摇着头走开了。
赵奕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商队带来的南境食物的熟悉气味,此刻闻起来却令人作呕。父亲那张决绝的脸,母亲绝望的哭泣,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出来。
家族……麻烦……抄家流放……
这些字眼像冰锥一样刺进他心里。
他以为自己对那个家族已经彻底绝望,不会再有任何感觉。可听到他们可能遭遇灭顶之灾时,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剧烈收缩了一下,一种复杂的、混杂着刺痛、茫然甚至还有一丝隐秘快感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们抛弃了他,如今他们自己也陷入了困境。这是报应吗?
他失魂落魄地收起随拍机,再也无心记录。接下来的半天,他都浑浑噩噩,别人跟他打招呼他也反应迟钝。
傍晚,他照例去季村长那里交还随拍机,并观看新“剪辑”好的内容。今天的内容主要是集市的热闹场景,色彩鲜明,节奏欢快。但赵奕看得心不在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