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天冷笑道:“你要我做那昔年的洪承畴?”傅传书脸色一变,说道:“怎么?”袁承天道:“近来多读史书知道这洪承畴本是明朝的忠义之士,可是后来松山一役被虏,受不住荣华富贵利诱,做了汉奸,一心为满洲人做事,出谋划策,攻城略地,杀起自己同胞那真教有本事,可以说满洲人当年之所以能够得志于中国,全拜其所赐,可说此人为异族苦心孤诣,极尽所能,其行为为天下人所不齿。便是其娘亲也惭愧有些孽子,其兄弟更不认这个兄长。其妻子也羞于其相公的卖国求荣的无耻行径而自刎以谢天下,可说节烈如此,世间几人!后来他虽位极人臣,荣华富贵享尽,可是后来的乾隆皇帝都看他不起,将其列于史书二臣传甲等——不言而喻便汉奸第一等,连后来的这位乾隆皇帝从内心都极其蔑视,反而敬重为国尽忠的袁督师和史督师,以为他们才是世间之英雄!从来天下正直的帝王都敬重为国为民的英雄,而鄙视那些卖国求荣的无耻之徒!”
傅传书听小师弟话中言外之意,未免有直斥其非之嫌,可是又不能发作,否则自己岂不和当年洪承畴一般睚眦必报的小人了;所以虽心中恼恨,脸上却不显现,心想:你要做你的英雄好汉且由得你,且看将来成败?袁承天接着又是长叹一声,话锋一转,说道:“自师父而去,昆仑一派声名日趋式微,不复当年的侠义满天下,行为不堪,多为人垢病!师兄,你本是咱们昆仑派掌门,不可以一己行事,还要想着民族大义,否则你将昆仑派置于何地?”傅传书听他说话语气殊无尊重之意,而且直斥其非,不由得愠道:“师弟,每个人做事方法不尽相同,所以我觉得我做的事没有哪里不对啊!当今天下是他爱新觉罗氏之天下,反清复明之举再也休想。师弟你做事为什么总是一味倔强,不知变通,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如你一般心思的人少之又少,性命于人只有一次,你为什么不珍惜,偏偏要行忤逆之事,妄想以一人对抗一国,焉能成功?”袁承天道:“便是天下有此等想法的人,所以才至百多年间反清复明事业总不成功,可是天下汉人不懦弱,所以希望总是有的,我想总有一日可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到那时再去石头城,拜谒明孝陵,以告上苍——汉人虽也懦弱,终也复国!”傅传书斥道:“师弟,你这可是忤逆之举,现在没有第三个人在场,所以话不传二耳,我劝你不要执迷不悟,否则将来置身于万劫不复之地步,便悔之晚矣!”袁承天道:“我读史书,犹记先祖袁督师临死前曾说: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
傅传书嗤笑道:“袁督师当年一心要做忠义之士,可是却落得身尸异处,可说是不值得,假如反戈降于后金,恐怕少不了封王拜相,位极人臣,只是他执迷不悟……”袁承天道:“世上之人千千万,各不相同,有人浑浑噩噩,不知此生为何求;有人恶事做尽,伤天害理,可说是十恶不赦,却不知悔改,有时我想上天于人总是为善,奈何人心如鬼,所以人间多是修罗场,奈何上天不仁,视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傅传书道:“师弟你虽悲天悯天,只怕别人未必念你的好,所以还是好自为之。今日你我必有一人死在此处,不是你亡便是我死,这世上咱们只能有一人存活!”袁承天听大师兄说话语气绝决,长叹一声道:“难道咱们便不可并存?”他又道:“不知从何时起大师兄你的性格便变得喜怒无常,于杀人等同儿戏!”傅传书忽然道:“小师弟,多说无用。我做事从来不会后悔。”他呛地抽剑在手,剑诀一引,正是昆仑派的起手式“鹤啸昆仑”。此招看以平平无奇,却蕴有厉害的后招,一招可变幻四招,四招又可幻化成一十六招,所以是厉害的杀招。袁承天自然明白此中窍要。他见大师兄一出招便是要人命的杀招,心想:大师兄你难道从来便不顾念同门之谊。
剑来,直指袁承天哽嗓咽喉。袁承天后退,因为他不愿拔剑相向,在他底里还是敬重大师兄,虽然他不仁,我却不可以不义,只因念着师父赵相承,所以他总是一味忍让。可是傅传书笃定这位师弟不会也不敢于对自己横下杀手,所以才一味强攻,处处透着杀气。袁承天左闪右躲,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间躲了过去,让大师兄傅传书不能得逞,这样一来傅传书更是气恼,心想难道我几次三番都杀你不死?今日我偏偏不信,不由得剑去凌厉,总是寻着袁承天致命要害之处的紧要穴道。袁承天堪堪躲过了四五十招。可是傅传书依旧毫无收手的样子。袁承天心中只有叹息,看来大师兄是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他才收手。
忽然黑暗中有个女子说道:“你又何苦处处容让于他?他本就是要将你杀之而后快的。”傅传书和袁承天二人听到这女子说话都是身子震了震,原来非是别人,却便是那赵碧儿。袁承天心中一动,心想碧儿怎么会来。只见人影一闪,赵碧儿出现在二人面前——她依旧明艳动人,依旧地清新脱俗。她看着袁承天眉目含情,透着眷恋。袁承天佯作不见,因为他知道大师兄本来就对他们有成见,所以心中不免着恼。碧儿转头见大师兄凶巴巴的样子,似乎要择人而噬,便收起含情脉脉的目光,因为她心中明白大师兄一向对袁师弟抱有成见,而目下他们又水火不融,成了冤家对头,只因为他已是九门提督,位高人显,缉拿天下忤逆乱党乃是他的职责所在,所以他自然不会对袁师弟手下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