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光着身子,也是纪寒灯主动要求的,因为臭水沟会弄脏衣服,不如等他们踹个尽兴后,再把自己冲洗干净,重新穿戴整齐。
轻轻松松就将霸凌变成生意。
许茕茕暗叹他的聪明睿智,停下脚步,视线落向躺在臭水沟里的纪寒灯。
他瘦小如骷髅,每一寸肌肤都沾满了黑色液体,散发出刺鼻的恶臭,岸上的人嫌恶地皱眉捂鼻,他却像是什么都闻不到,一声不吭地从臭水沟爬上来,在岸边站直立定,任由同学嬉笑着将他又一次踹下去。
不知反复了几次,男生们终于玩腻了,拎起书包作势要散去。纪寒灯拖着一身的泥泞,冲他们摊开手掌:“给钱。”
领头的小胖子笑得直不起腰:“你还真以为我们会给钱啊?”
许茕茕一脚就踹了上去。
小胖子毫无防备地飞出去摔趴在地,这下真的直不起腰了。
纪寒灯一怔,转头看向许茕茕,脏兮兮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许茕茕抬脚踩在小胖子的背上,扯开他的书包,将里面的书本文具统统倒在地上,从中挑出九枚一角硬币,道:“你刚才踹了纪寒灯十次,减去我踹你的一次,所以一共收你九毛,没问题吧?”
纵然是再嚣张的小学生,到了更加年长的初中生面前,也只能认怂。何况这个初中生力气还比他们大。小胖子老老实实趴在地上,眼底噙着泪,一句话也不敢说。
许茕茕又看向其他几个吓傻了的男生,神色平静:“那个戴黑帽子的,踹了五次。那个穿蓝外套的,踹了三次。那个小平头,踹了一次。现在,立刻,一分都不许少,排队交钱。”
纪寒灯从不相信世上有神明。
否则祂为什么会眼睁睁看着穷人受苦、坏人作恶、奸人享乐呢?
如果把一切都归结为命,那他这样的贱命,有什么出生的必要?
纪寒灯并不喜欢许茕茕。
他无视她的挑衅,一次次冲她笑,甜甜地唤她姐姐,无非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在许家长久住下去而已。
他习惯了每时每刻去讨好别人,用笑容包裹住倦怠麻木的心。
这种讨好,不代表喜欢。
他不喜欢任何人。
哪怕是圣母赵静文夫妇,纪寒灯考虑更多的,也是随时提防着他们总有一天会厌倦他,抛弃他。连亲戚都弃他如敝屣,何况是没有血亲关系的外人。纵然是再善良的老好人,当家里只剩下半块馒头时,他们也只会优先给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是人之常情。
他从来不指望许家人会收留他多久。
可是当许茕茕毫不嫌弃他满身的污泥,握住他的手,坚定地,大大方方地从人群中穿过时,纪寒灯忽然觉得,这位看上去脾气很差的姐姐,或许,比神明更值得信赖。
那天,纪寒灯净赚一块八。
其中五毛被许茕茕拿去买了辣条。
“这是本人应得的保护费。”她说。
“嗯。”纪寒灯没有异议。
“所以说,对待有些人,就应该以暴制暴。”
许茕茕嘴里叼了根辣条,怀里抱着纪寒灯的衣服。
“嗯。”纪寒灯蹲在水池边,仔细冲洗身上的污泥。
必须把自己洗干净了才能回去,不然会让赵阿姨和许叔叔担心。
冷水浇在身上有点冷,纪寒灯背对着许茕茕,一直在打哆嗦。
等纪寒灯冲完晾干,许茕茕习惯性地走过去要帮他穿衣服。
“我自己可以的。”纪寒灯低下头,眼神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