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枯瘦的手掌按在靛蓝封皮上,指腹摩挲着雪莲花瓣的脉络。
檀香味混着辽东冰雪的气息突然在鼻腔炸开,恍惚间他仿佛又跪在祁连山万丈冰崖上,怀中人滚烫的额头抵着他锁骨,血色在羊皮大氅上洇出半朵红莲。
\"重八...\"垂死的呼唤穿透三十年光阴,在他耳蜗里嗡嗡作响。
老皇帝独目忽然迸出可怖血丝,蟠龙杖横扫过鎏金药案,八宝攒盒里的犀角杯撞在蟠龙柱上,溅起的药汁在汉白玉地面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殿外惊雷恰在此时炸响,震得朱标喉间涌出大股黑血。
那血竟是凝而不散的,顺着明黄寝衣滚落时,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靛青色。
朱棣箭步上前扶住兄长后颈,却见对方瞳孔已开始涣散——这症状与建文元年那场蹊跷的塞北瘟疫何其相似。
\"刘神仙!
把刘神仙给咱拖进来!\"朱元璋的咆哮震得琉璃瓦簌簌作响,老迈的帝王此刻像头受伤的猛虎,蟒袍广袖扫翻了三足青铜冰鉴。
冰鉴里镇着的辽东雪蛤膏泼洒在《皇明祖训》上,泛黄纸页间突然浮起密密麻麻的朱砂小字,细看竟是太祖亲笔批注的《洗冤录》残章。
朱榑突然指着穹顶发出夜枭般的尖啸。
众人抬眼望去,但见藻井中央的二十八宿星图正在缓缓移位,紫微垣处的金漆剥落后,赫然露出半幅斑驳的九边布防图。
更骇人的是图中山海关的位置,正渗出丝丝缕缕的猩红,与太庙地宫传来的血腥气如出一辙。
\"陛下!
臣夜观天象...\"刘伯温苍老的声音裹着雨腥气撞进殿门,他手中罗盘的磁针正疯狂打着旋儿。
老道士发髻上别着的桃木剑突然\"咔\"地裂成两截,剑身断面竟显出血肉般的纹理。
朱棣瞳孔微缩——这分明是漠北萨满巫师用来占卜的千年阴沉木。
朱元璋却已掀翻鹤形灯架,青铜仙鹤的长喙深深扎进金砖缝隙。
他独目赤红如滴血,竟扯下腰间玉带砸向刘伯温:\"跳!
给咱跳祝由科!
用你洪武三年在鄱阳湖那套!\"碎裂的玉扣在满地药汁中咕噜噜滚动,每一枚都映出朱标青紫的面容。
朱棣突然按住腰间佩剑。
他腕甲内侧沾着朱标咳出的黑血,此刻竟在剑鞘雕龙纹路里缓缓游动,凝成个\"靖\"字的轮廓。
这情形让他想起去岁冬猎时,那头被羽林卫逼到悬崖边的白狐——畜牲眼中也闪着这般将熄未熄的幽火。
刘伯温的七星步已踏到第三轮,殿中烛火忽地全数转绿。
檀香炉里腾起的烟柱在空中扭曲成锁链形状,竟将藻井渗下的血珠串成赤色璎珞。
老道士突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那血雾悬在半空凝而不散,渐渐显出一行西夏文咒语。
\"是灵州...\"朱棣喉头发紧。
当年蓝玉将军奇袭漠北,先锋营在灵州城头找到的半卷羊皮纸上,就画着这般蛇形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