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我知道大家苦。”过了一会儿,老人轻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入门时我也说了,你们跟我学艺,我一样不落地教你们,学成后,你们随意往别处戏楼去谋生活但纪云,我来七九城,就是为了演两个铜板一场的戏的。”
“相州城不缺给听得起戏的人唱的戏。”老人沉默一会儿,低声道,“话就说这么多。”
“可现在不是咱们想挣钱,”年轻人声音低哑,“是咱们不挣钱,就得——”
他深吸口气“反正您的戏院,您拿主意我反正不走。”
裴液就是在这时轻轻叩响了门。
得应后进来,是一片有些杂乱的大房间,戏服道具等等四处摆放,当先一个小生面色沉垂地看了过来,正是刚刚扮演画师的那位角。
再往里则是一个面容清硬、身材瘦削的老人,倚坐在一张戏桌上,低眉看着地面,手里拿烟杆,火星闪烁、烟雾缭绕。
见人进来抬起头,微讶地看着他。
裴液先抱拳一礼“冒昧打扰,在下刚刚听了贵院的《白蛇情》,十分心仰——”
年轻人顿时瞧起来有些烦“衣师妹不是在外间吗?”
裴液懵“——想购一出戏本。”
“啊?哦。”名叫纪云的小生怔了一下,“抱歉。”
老人的面上却露出笑来“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姓裴,博望州人士,刚刚听了一场《白蛇情》觉得甚好,便想也搬去博望州演一演。”
老人敲了敲烟杆,含笑下桌往旁边走去“裴小兄弟在博望那边也开戏院吗?生意如何?”
“啊,没我是练武的。是我朋友要懂行些,她说这戏很好,想搬回去。”听过少女的叮嘱,裴液本准备了解释的,但老人和善洒脱的态度却出乎他意料。
“是么?哪里好?”老人两眼丹凤,清如澄波,听得这话眯眼一笑,简直神采昂然,“你们可得弄清楚,是喜欢这戏,还是喜欢我们的角?”
裴液有些不好意思“都喜欢,都喜欢”
老人蹲下身在柜中翻找,声音闷进了柜子里,但依然带着笑音“裴小兄弟最喜欢我们哪一段?”
裴液想了下,也被这态度感染,笑道“我觉着,‘别仙草’一折很好。”
老人眼睛一亮,哈哈而笑“有眼光!还有呢?”
裴液又说了两折,老人俱都赞同,忍不住先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道“小兄弟,我瞧你也是懂戏的,请你做个评判,我唱一段‘别仙草’,你看和刚刚衣丫头的哪个好些。”
裴液连忙摆手“我可没听过几场戏!”
“是么,那你便是天生的好耳朵、好心灵!”老人哈哈,“只听一下,不妨事的。”
说罢两袖一甩,一段清音便从口中吟出。
裴液顿时眼睛一瞪,毛发颤动。
眼前老人的意态竟显出女子的柔婉清秀之感,其嗓音如清笛破云,水亮婉转,稳厚又比衣承心更高一层,但最不同的还是其中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