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挖了一条沟渠。”裴液拨开最后一簇枝叶,寒风乍时扑面而来,原来他走的是直线离开琼琚园的路。
“我们走贺乌剑曾经走过的这条路。”裴液道。
他回过头,李西洲已经环住了肩膀,在寒风中冷颤起来。
“你要不回去加件儿衣裳?”
“少废话,走。”
黑猫给她渡了些螭火,裴液走到太液池边,只有残雪掩着岸线,二十年的时光早就把痕迹全都掩埋了,太液池看不出曾经接入什么水流的样子。
但裴液很久以前就见过玉霰园的营修图了,在前几天里,他几乎将整条沟渠从明月山上挖了出来。
这是过目不忘的事情。
裴液走到某一段岸线时停下,界标这时候开始在身体中发挥作用。
裴液的身躯是被仙君抟来复去几个来回的,何况丹田之中亦有禀禄扎根,李西洲是魏轻裾与麟血皇帝的血脉,黑猫更是纯粹的仙狩之体。
鳞肉不可能令这里任何一具身体崩溃,它只能供给作为界标的功用。
裴液面对太液池,背对明月宫,一脚踏入,在冰碎之声中踩入了冰冷的池水,然后他转回身,见到了二十年前的大明宫。
是一副春天的场景,也正是夜晚,仿佛琼琚园里的春天扩散了出来。
裴液低下头,开始走自己的路。
虽然景色很开阔,但他知道脚下的路很窄,只有一丈两尺宽,是玉霰园水渠的宽度。
水流干涸的灵境会成为岛屿,那么这就是一条长长的小岛,也许踏出一步就没入无边的水里,但裴液把每一丝一毫都记得很清楚。
他把剑柄伸向后方,让李西洲牵着。
走路、登山,有时候是夏季,有时候是冬天,有两段两人甚至还没入了齐膝深的水流里,显然并不是每一处角落都获得了时光的更新。明月山没有荒废前的景色幽雅又美丽,苍树浅草,玉阶流萤,还有二十年前的,和今日一模一样的月亮。
等到迈上最后一个坡度时,天上忽然下起雨来。
景池已经在眼前了,春天的她像是梳妆得恰到好处的美人,静月在水波中微微荡漾,花木是她的钗冠,小雨是她的面纱,远处明月宫的檐角是那样的新而美。
裴液往南边看了一会儿,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即便踏出这道沟渠,他也不会失去方向,这座明月宫太像真实了,触手可及一般。
但他还是没有尝试,心中的火还在炽烈燃烧着,时间也并不充裕,他收回目光,探臂抓住李西洲的腕子,一脚踏入了清圆点点的湖面。
幽蓝的幕布从脚下猛地拉至头顶,他们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高远的天穹似乎在流动,入目所见仿佛是月下一望无垠的草野,渺小的鱼群在其中穿行,梦幻美丽的花间隔生长着,朝着前方汇聚而去。
“这里是……水中吗?”李西洲微怔道,她是第一次进入这里,有些惘然地抬起头来。
裴液看着仿佛往四方流淌的天穹:“这大概就是十二悬流的内部吧。”
他低下头,路就在脚下,他看向前方,并不太遥远的距离后,是长得仿佛没有边际的墙,墙心嵌着一扇门,门前的鱼嗣诚正冷漠地朝他们转过了头。
裴液的呼吸先停下了,他看见了难以言喻的一幕。
鱼嗣诚身旁的轮椅上本应有个人形的,但这时它成了残破妖异的形状,一条赤玉般的蛇形与他交织、交融在一起,仿佛针线来回穿刺过一只布偶一样,两者肢体的末梢在水中飘荡着,血却围拢在周围,甚至还渗回到身体里,共同组成了令人心悸的一幕。
而鱼紫良竟然还没完全死去。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