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沉甸甸地压在竹叶上,折射着熹微的晨光。钟述眠早早便在后山练习,心绪并不似昨日纷乱,她反复揣摩着昨日孤霄真人那一剑的每个细节。
放的痛快淋漓,收的利落彻底,那捉摸不定的杀意,在她心中搅起惊涛骇浪。杀意并不一定带着邪恶,也许是为了胜利的纯粹性,就像自然现象般,不掺杂欲。
她走到树下,手腕微微一抖,剑尖向上轻挑。一片被风吹落的绿叶,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颤巍巍地飘落下来,不偏不倚落在钟述眠竖起的剑尖之上。
叶片在剑尖上微微颤动,却始终不曾掉落。钟述眠持剑的手虽有酸痛,却稳如磐石,剑身竟纹丝不动,剑尖未刺穿叶片身体。那片单薄的绿叶,此刻找到了天地间唯一安稳的居所,不必跟随微风奔波。
剑锋所指,是万物可断,亦是可承接那片绿叶悬停的永恒瞬间。
杀意并非狰狞的面目,锋芒毕露固然吓人,但真正洞穿一切的,是那收放自如于方寸间的绝对掌控。
很好,钟述眠已经会控制自己的杀意了,那么该如何展现呢?她还是做不到像孤霄真人一般,拿起剑就能进入状态。
孤霄真人此刻拎着一壶山下买的酒,摇摇晃晃出现在钟述眠后面,她脸色泛红,昨夜喝了个通宵。
她满身酒气,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向我出招,让我看看你这几月有何进展。这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是。”钟述眠和孤霄真人学剑的三个月以来,十有九败,大概这一次也会失败吧。
对于看得见未来的结局,她并未全力以赴,却被孤霄真人狠狠上了一课。
木棍化作势不可挡的剑锋,在钟述眠手臂上留下一道刻骨铭心的伤痕,大片的猩红溢出,钟述眠顾不上疼痛,接下来迎面而来的是孤霄真人的第二道攻击。
“我喝多了可不会顾忌对手是死是活。”孤霄真人轻笑一声,喝完壶中酒,随手一扔,“刺过来。用你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杀意,把昨日领悟到的‘痛快’,朝我刺出来。”
那是一种淬炼,一种逼迫,一种将她推入悬崖边缘的决绝。钟述眠仿佛来到了孤霄真人说过的战场,此时此刻她们两个之中必须只能存活一个。
所有的犹豫、恐惧、敬畏被遍体鳞伤的疼痛瞬间冲垮,沿着四肢百骸疯狂奔涌,无法回头。眼前孤霄真人疯狂的身影,变成了钟述眠必须摧毁的唯一目标。
钟述眠整个人化作一道离弦的箭矢,裹挟着平生最决绝,最狠厉的气势,一往无前。这一剑,倾尽了她所有的力量,所有展现出来的杀意甚至将前方飘落的几片绿叶切成了两半。
眼看那凝聚了她所有力量与混乱杀意的剑尖,就要触及孤霄真人的心口,钟述眠会有松了口气的心情。
为什么会有轻松的心情呢?也许是她做到了吧,将极致的杀意凝结在剑锋之上,没有辜负孤霄真人的栽培。
孤霄真人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钟述眠的剑即将刺穿她的胸膛也没有躲闪。反而面带笑意,等待钟述眠给予她毁灭。
钟述眠不曾想孤霄真人竟不躲也不闪,甚至没用她手中的小木棍挡下攻击。
这一刻她慌了神,凝结的杀意松散的溃不成军,辗转反复之后停留在孤霄真人的身前,再前进一分能要了她的命。
“您为何不躲?”钟述眠惊魂未定,如果是和她开玩笑的话,这件事一点也不好笑。
“我在赌,赌你能不能及时收回杀意。”孤霄真人咂吧着嘴,在回味刚才的酒香。
“如果我没有收回呢?”
“大不了重塑身体咯,反正也是一副残躯。”